“你说的对。”
林熄轻飘飘的声音没有平时那么冷静与冷漠，仿佛缥缈在云端，他双眼没有什么神采，曲起腿，弓起背脊，将自己蜷缩起来，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低声近乎呢喃：
“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垂着头，又重复一遍：“我什么也做不了。”
贺硝眸光大动，他还记得这句话，但他没想到林熄也记得。他那时以为林熄不在意，不理会，而且实在可恶，所以可以随意羞辱。
甚至玩弄。
很早之前他以玩弄林熄为乐，他追求这种刺激感，这让他觉得这些有钱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没有在认真的喜欢林熄，只是找到了能让他感到刺激的X玩具。
当条狗，叫几声，没问题，好玩就可以，他是个正儿八经的纯粹流氓。
虽然很快他开始给林熄认真当狗了，但他没想到自己代谢掉那些恶劣的想法后，后遗症会出现在林熄的身上。
他又想起林熄反反复复提到的那句话，贪婪、自私、不择手段，这些词汇同样出自他口中。他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反应过来，林熄记得，而且在乎。
这些话隐藏在林熄内心深处，在他走投无路的翻涌成一汪无处倾倒苦水。
林熄不是一个物品，也不是一只木偶，在林熄只是林熄，而不是首席执行官的时候，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说过的话终将变成一把利剑，穿透林熄的身体再刺向贺硝自己。
“不是的，宝贝儿，我……”
林熄垂着眼睫，肩背轻轻抖动，贺硝一触碰到他，林熄的眼泪就顺着睫毛潸然落下，贺硝有些慌乱，好在林熄并不抗拒他。
他把林熄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怀里，林熄小腿带着麻药过后的镇痛，贺硝喂他吃止痛药，深呼吸三次，整理自己的思绪，缓声说：
“是我不好。”
他搓搓林熄的发顶，继续说：
“我不该说这些话，如果当时我知道那些话会给你带来这么重的心理负担，或者说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因你的难过而感到不好受，我绝对不会说那些话，我很后悔。”
“我为那些话向你道歉——如果你接受的话。不想接受也没关系，你就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你别再因为这些话苛责自己。”
他郑重其事地向林熄道歉，林熄想说话，一开口就变成细细的呜咽，于是他抿唇不言，眼泪也流的很克制。贺硝给他擦眼泪：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林小猫，我是世界上最坏的贺小狗。”
林熄微不可闻地抽泣，贺硝亲了亲他额头，抱紧他：
“林小猫已经做的很好，做了很多别人不能做的事情，九尾也常说没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多。”
“如果林小猫还想要做更多别人不能做的事情，那么他应该快一点振作起来了——我们已经在亚特兰蒂斯了，对不对？”
林熄的发顶蹭着他下颌，双臂抱着他的脖子，贺硝感受到他呼吸间喷洒出的热气，却没有听到他的答复，片刻后，林熄忽然说：
“增殖剂。”
“什么？
”贺硝很快反应过来，林熄说的是细胞增殖剂，那是一种能够让细胞快速再生、愈合伤口的注射剂。
美中不足的是，细胞过快生长会给肌肉组织造成巨大压力，引发疼痛，并且这种疼痛会随着使用增殖剂的次数呈指数倍递增。
正常人一生中只会用到一次细胞增殖剂，因为多次使用带来的剧烈疼痛目前没有药物可以缓解。
贺硝想林熄是第一次使用细胞增殖剂，把九尾的担心当成对林熄的爱护，认为在避免可忍受范围内的疼痛与快速缓解心理压力之中，应当选择后者。
“……我明白了。”
林熄的决定无可改变，九尾也不能告诉贺硝在禹贯穿了林熄的身体时，林熄就已经使用过大量的细胞增殖剂，只能妥协，安排了手术。
半小时后医疗舱门打开，只有九尾走出来，贺硝第一时间迎上去：“怎么样？”
“手术过程很顺利，林首席目前因为疼痛还处于休克状态——你不用太着急，这是增殖剂的正常反应，速度快的话，明天就能够痊愈。”
九尾揽住差点破门而入的贺硝，她要确保医疗舱的无菌环境，只是打开了医疗舱的防火墙。金属板徐徐升起，贺硝透过高密度玻璃看见病床上的林熄。
林熄插着呼吸机，挂着吊瓶，露出衣袖的手指苍白纤细，连眼下红痣都变得惨淡，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贺硝的心好像被揉皱了，下意识地呢喃林熄的名字，但林熄现在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有数据体在病床前忙碌，温斯顿从身后拍了拍贺硝的肩：
“波塞冬找你。”
贺硝这才回过神。他跟着温斯顿过去，发现十二个女武神都已经回舱，波塞冬正在二层工作区给女武神们开会。
而在波塞冬面前的悬浮通讯板上，圆柱形的培养皿内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其中的女孩面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稀疏的黄色头发垂在身后，但眼中已经比之前有了些光彩，正是天马。
波塞冬把天马留在了母船，天马依旧很虚弱，难以开口说话，连接在头部的转化器将她的脑电波转化为电子音。
目前十二个女武神已经完成了对周围地形的初步勘探，但仍有几个危险区域没有擅自进入，波塞冬认为亚特拉斯蒂很可能隐藏在这些高危区域，但一个一个探索时间与成本消耗太大。
天马是M计划的项目负责人之一，她告诉众人，想要找到亚特兰蒂斯，需要先找到一种叫做“Griffin”的生物。
“当大洪水来临，它们会回到亚特兰蒂斯……或生或死，永归大地。”
天马的语言依旧支离破碎，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在理智与呢喃的边缘反复徘徊。
贺硝能勉强听清的只有这如同梦呓一般的残破语句，他听说有些智商极高的人类总是这样。
九尾记录了天马的语言，整理后得出天马的大致用意：
“Griffin是一种融合基因生物，根据图谱比对，它是Theia门下以猫科豹属生物为主基因，融合了隼形目生物基因与其他数十种肉食动物基因。”
九尾向他们展示了格里芬的图片，那是一种平均身高4米，体长大约在12米左右的生物，成年格里芬的外形与狮子相似，脖颈与背部的绒毛被坚硬的背甲取代，使得它们在具有极强狩猎能力的同时，也能够很好防御自身。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种巨兽后背的鹰翅，九尾说这种基因属于从前的某种巨鹰，巨大的鸟翼让它们能够高空飞行，与神话中的描述一致。
“天马提到，人类社会中往往会出现反/社会分子，奥林匹克摘除了这部分劣性基因，通过R细胞培育出认同基因。”
“每一个奥林匹克出生的融合基因生物，都被植入了一组“认同基因”，这种认同基因使得这些融合基因生物在生物种群之上，能够建立起一种普遍的、类似于人类社会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九尾继续解读天马的意思：“天马说，认同基因使它们认为自己拥有共同的“母亲”，并且使它们能够感知到母亲的存在。”
“根据认同的程度不同，这些生物对母亲的感知程度不同，其中格里芬是认同程度最高的物种之一。”
“它们是母亲的守卫者。”天马的电子音告诉他们：“它会带着你们找到母亲。”
她的记忆仍旧以碎片的形式呈现，时而清晰时而混沌，贺硝举手提问：
“有个问题。对亚特兰蒂斯来说，我们是入侵者，我刚还杀了它们的几个狼兄弟，它们怎么会愿意带我们去？”
“巡回期。”天马灰绿色的眼珠看向他，嘴唇翕张。
“格里芬这一物种每年会定期回到亚特兰蒂斯，以保护母亲的安全，类似于原生生物前往栖息地或者产卵地。”
九尾解释：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当母亲发出危险信号后，格里芬会提前开始巡回。巡回期间，格里芬的攻击性会大大提高，所以要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