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雷声催促他快点进入,许负也在这时发来了消息,湖底什么也没有。林熄给他发了自己的定位,打开防护服的照明灯,走进了洞穴。
洞穴很窄,仅能容一人过,里面湿漉漉的,脚下坑坑洼洼,积着污水,还有些海洋动物尸骨被冲到了这里。
身侧与头顶的岩壁上爬满荧光青苔,散发出幽幽绿光,还有些不知名的植物在青苔中缓缓晃动枝叶。
洞穴中除了青苔上缓慢蠕动的小型有壳类软体生物,没有什么具有攻击性的生物。
幽暗的洞穴中只有林熄的脚步声,偶有粘液滴答落在林熄身侧,林熄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周围的环境有多糟糕,屏息凝神寻找元素液。
然而他什么也没发现,洞穴很窄,却并不深,林熄没走多久,就到了死路。
面前是一片稍微宽阔的石室,林熄改用宽灯光,整个石室顿时亮起来,里面什么也没有。
林熄环顾一圈,没有岔路口,也没有分支,看来这个洞穴到了尽头。
粘液滴落在地面的积水中发出轻微的滴答声,软体动物缓慢地从青苔上碾过,林熄转身的前一刻,身后响起脚步声。
算算时间,许负应该到了,然而林熄却并未转身。
不是许负。
林熄敏锐地发觉,石壁上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影子,离子枪抵在林熄腰间,一道声音穿过防护服的扬声器,传到林熄耳中:
“你在找这些吗,相柳先生?”
林熄倏然回头,转身同时迅速后退拉开距离,对方身形高大,挡住了林熄唯一的出路,林熄退无可退,被阴影笼罩,熟悉的面庞出现在林熄眼前。
贺硝。
正此时,洞穴外狂风大作,嘈杂的海风涌入洞穴,在石室内打着旋发出呼啸声,岩壁上并不牢靠的软体生物大面积脱落,高耸的海浪侵吞了岸边的海蚀柱,海水瞬间灌入洞穴,淹没了林熄的脚腕。
林熄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贺硝一手拿着禹,另一手举着一支5ml的淡紫色溶液。
“或者。”
贺硝盯着他,眼神像是捕捉到猎物的狼,禹的蓄能舱光芒闪烁,下一刻,闪电如同游龙从云层劈下,雷声轰鸣中,贺硝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林熄。”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山崩地裂的动静中,林熄依旧平静。
“你认错人了。”
“我只告诉过一个人元素液藏在哪里。”
海水在脚下溅出水花,贺硝踩过浅坑,逼近林熄。
“我也只相信过一个人。”
林熄说。
他后退两步,就抵到了岩壁,退无可退,离子枪瞬间组装成型,却不是贺硝曾见过的沮泽。
这是另一杆轻巧的冲锋枪,通体雪白,在阴湿幽暗的洞穴中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鎏金的九头蛇盘绕在枪身,照明灯光下隐约有金色鳞纹。
贺硝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在亚特兰蒂斯见过的枪,看来那不是疲劳过度的幻觉,这是白环的第三种枪型,比起沮泽性能更加优越,杀伤力更大,贺硝在亚特兰蒂斯见识过它的威力。
“好枪,叫什么名字?”
贺硝言语中没有任何畏惧的意思。
“相柳。”
林熄回答了他。
对峙片刻,贺硝率先动作,林熄侧身闪躲,利用仿生虹膜的优势躲开贺硝的攻势,但狭小的石穴里根本没办法周旋,林熄也再一次低估了贺硝的敏捷度。
洞穴中的海水荡漾起涟漪,掉落在地的软体生物被贺硝踩成肉泥,一抬头,林熄的长鞭抽过来,贺硝反应迅速,仰身躲避。
林熄虚晃一招,趁这空隙绕过贺硝往出口撤退,却被贺硝拽住了脚腕,脚下一滑,仰摔在地。
林熄柔韧度惊人,瞬间翻起,却感觉后脖颈一紧,贺硝掐住了他,林熄回眸,眼神发狠,举枪劈向贺硝侧颈,却被他单手格挡。
贺硝力气出奇的大,手肘压住林熄脖颈,逼着他后退,林熄连退几步,后背“咚”一声撞在了石壁上。
沉闷的声响在狭小的洞穴内回荡,瘦骨嶙峋的后背抵在崎岖的岩石上,林熄胸口起伏,几经挣扎,奈何贺硝压的死紧。
他逼着林熄收起枪,把林熄双手反锁在身后,另一手在林熄头盔后摸索片刻,压着林熄的头盔,对准一块凸起的石头,猛然按下去。
林熄后脑传来碎裂的声响,但石块没有刺穿头盔,只是压碎了头盔自带的仿真皮模拟器。
失去了面具,目镜后露出林熄的眼睛,贺硝凝视着他眼尾两颗红痣,仿佛看见了大蛇猩红的眼睛。
林熄清楚地看见贺硝眼中的失望。
沉默片刻,贺硝说:
“……真的是你。”
他眼中有几分落寞,还有疑惑,更多的是被戏弄的愤怒,他看着林熄,那眼神迫切的近乎哀求,好像在等着林熄说出什么能够让他原谅的解释。
相柳另有其人、相柳不在这里。
甚至是世界上根本没有相柳这个人,只有林熄。
哪怕只有一句话,只有一句能够证明林熄不是那个世上最自私贪婪的不平等缔造者,这像噩梦一般的一幕就结束了。
他知道眼睛不会骗自己,但仍在心中千方百计地替林熄想着借口与措辞,可是他没有听到任何解释,即使在这种时候,林熄眼中依旧冷漠的近乎残忍。
“你早就知道了。”
这是疑问也是陈述,在贺硝出现的一瞬间,林熄就明白这是贺硝专门为他下的套。
贺硝故意以交换元素液的名义,将“相柳”约至312辐射区,而后无所隐瞒地将计划全盘向林熄托出,以表现他们之间的信任,又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元素液“真正”的储藏点——玫瑰岛。
而玫瑰岛是只有他与贺硝两个人知道的地方,除了温斯顿与白怀,另一个此时此刻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林熄。
一切都表明贺硝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林熄想通这些,甚至没有多惊讶:
“黄鸟出卖了我,对吗?”
林熄的语气平静的有些戏谑,似乎很喜欢贺硝诧异的表情,贺硝太了解林熄,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这自始至终都是林熄的一盘棋。
“所以你一直知道我在从黄鸟那里搜集你的信息,那次峰会前就知道……不,甚至更早。”
贺硝反应过来,这件事在更早的时候就初见端倪。
他曾经两次潜入档案库,为的就是调查相柳的资料,而林熄却都没有追究他到底去做什么,而是避重就轻,以特殊试验品的名义将他保了下来。
“准确的说,自从来到神州起,整个计划就开始了,对吧?”他问林熄,可林熄的目光告诉他远不止于此,贺硝很快意识到这是个更大的棋局。
“我来到神州,才是你计划开始的时候,对吗?”
这就对了,他能够悬赏到相柳的资料,早该知道相柳能轻而易举地以更高的价格知道他在发布悬赏。
他想问林熄为什么,又想起黄鸟给他的身份信息。
几个月前,神州大厦将倾,九尾进入休眠状态,黄鸟轻易地获取到曾经机密的文件。
“首席执行官林熄,代号相柳。”
录入的时候林熄还是神州的首席执行官,资料还没有变更,悬浮面板上的林熄神色冷漠,眼神浅淡,两颗红痣仿若巨蛇吐出的信子,在毫无色彩的世界里一点点缠绕到贺硝身上。
贺硝记得那天自己有多颓败。
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除了林熄,他想不出一个能够站在利益制高点的人,但他不愿意过多猜测,甚至因为自己怀疑林熄而怀疑自己。
他的直觉很敏锐,但内心又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不可能,他总是抱着一丝遥不可及的幻想,林熄不是相柳。
他以为林熄是与众不同的,他以为林熄和那些唯利是图、我即世界的人不一样。
相柳、相柳,他早该知道。
但凡再早一点,他都会毫不犹豫,但现在他已经无可救药。
林熄骗了他,林熄早就知道自己在找相柳,贺硝心里生出一种无能威力的愤怒,还有被愚弄的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