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煜的头晃了晃,无力地往前一栽,不轻不重地砸在祁曜的肩膀上。
“嗬…”宿煜费力地吸了口气,闷了好久才断断续续地呼出来,仿佛在极力忍受什么痛苦。
“哥,你说句话。”祁曜这回是真的开始着急,他两只手穿过宿煜的腋下,把人往自己身上架了一下,让人能相对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去宿煜的衣兜里摸他的手机。
宿煜的手臂被拉了起来,搭在祁曜的背上。
“可能是…低血糖了。”宿煜勉强张了张口,模糊不清地吐出这几个字。也许是靠在祁曜身上都缘故,暖烘烘的气息缠裹在周身,他感觉心脏的那阵不适感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
“没事,没事的。”祁曜一边安抚着,一边着急忙慌地从宿煜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看见一张汗涔涔的脸白得吓人。
他拍了拍宿煜的背,五指陷入后者潮湿的黑发中,柔声安慰道:“电梯都有抱死功能,况且这个楼层低,肯定没事儿。”
宿煜从他怀里轻轻挣脱着起身,有些别扭地开口道:“…我不是害怕。”
“我知道,低血糖嘛。”祁曜揉着他微凸瘦削的肩骨,“没关系的,你有我呢。”
这话意味不明,宿煜的眼底迷茫了一瞬,看见祁曜打开手电筒在壁板寻找应急的救援电话。
维修人员来得很快,没几分钟,电梯便开始缓慢地往下降,电梯最终停在一楼半,祁曜扶着宿煜跳下去。
宿煜膝盖发软,重心随着落地的惯性一晃,即刻便被祁曜有力的手臂揽住腰身。
维修人员耷拉着眼,脸上带着明显地不悦,指着一旁倒地的警示牌,有些不客气地抱怨道:“我真就服你们这些人,这货梯周末维修,都立了牌子了,你们是没看见吗?有主电梯不坐,坐这年久失修的老电梯做什么?”
一句歉意没有,又是质问又是指责。
祁曜一听便火了,他侧目而视,眉毛蹙起来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惹,带着几分煞气张口就骂:“你他妈说的是人话?”
他一脚踢开地上的警示牌,往那人身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放这么小个东西在这儿,离电梯两三米远,你给谁看的?电梯没修完不知道围上?”
宿煜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算了。”
宿煜的手又冷出了一个新的高度,掌心都是黏腻的汗,祁曜愣了愣神,棱角分明的神色一点点柔软下来。
维修小哥离开后,祁曜扶着宿煜坐到一楼的公共沙发上休息。
“好点了没?”祁曜满脸凝重地望着他。
宿煜点点头,眼眸湿漉漉的,像是一汪清明澄澈的水,柔软易碎。
“真的只是低血糖?”祁曜认真地问。
“嗯。”宿煜应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应该听你的,多吃一点儿东西。”
他说着将手按在腹部,“别说,真的有点饿。”
“门口有个超市,等我去买点吃的回来。”祁曜起身走出去,留宿煜一个人靠在沙发上。
宿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把捂在肚子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心脏的位置,加大力度按了按。
还是很难受。
他想起陈叔在电话里苦口婆心的嘱咐。
“这药的副作用可能会引发心脏问题。”
“有三个试药员,都死了。”
“一旦出现副作用,就要立刻停药!”
宿煜垂着的那只手,五指紧紧抓在膝盖上,手背的青筋在森白指骨的衬托下,像是藤蔓般道道分明。
手抬起来,接过祁曜递过来的水,他浅浅地抿了两口,沾湿干涩的嘴唇,道:“小曜,我感觉好多了,我们上去吧。”
祁曜眼睛眨也不眨地跟着他移动,越看越觉得心里不安,说不上来是在担忧什么,就是下意识地感到惶恐。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宿煜挑了下眉。
“好看还不能多看两眼了。”
宿煜轻轻笑出了声,听到这种话,他还是会流露出些许腼腆的羞赧,这种神色在他一向清冷又白净的脸上,显得格外好看,就像是江南烟雨中零落的杏花…
一点颜色足矣。
江其凡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了过来。
祁曜看了宿煜一眼,侧过身接听,声音压的很低,“喂?队长…”
“嗯,嗯,对,我现在还在江海…”
“啊?你是说现在吗?”
“嗯…也不是没空,行吧,那还是老地方吧,你先到了就等我一下,我手头有点事,一会儿去找你。”
祁曜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哥,江其凡他要出国了,他说…”
“去吧。”宿煜直接道,他微笑着,脸上没有丝毫的为难和不悦,轻声道:“今天就是来看看场地,正好刚才到了一批设备,你帮我搬上去,我一会儿组装一下。”
“好嘞!”祁曜答应得很爽快,撸起袖子三两下便把几台设备都搬上了楼,摞在电梯口。
“哥,还有什么用我帮忙的吗?”祁曜这么问着,心里却感觉不太舒服,他原本答应了宿煜,一个下午都帮他收拾布置俱乐部,结果刚到就要走…
但是另一边,江其凡今天晚上的飞机就要出国,电话里他也说了,这一走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再回来,想要见个面好好道个别。
宿煜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催促他走,“快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那你先吃点东西,我买了糖,还有牛肉干和面包牛奶,你别空着肚子干活。”祁曜迟迟挪不动步子,“你要是累了,就休息,等我回来帮你。”
他话这么说,但是心知肚明,宿煜根本闲不住。
宿煜心脏的疼没完全缓解,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嘱咐,莫名的感到难受。
“去吧,别让人等着。”宿煜面带微笑,不再看他,弯下身开始整理起地上堆成小山的纸壳箱。
有设备,也有一些杂物日用品,他用裁纸刀一个个拆开盒子,看着锋利的刀尖沿着中间的胶带笔直地切开,将密闭的纸箱豁出一个口子…
似曾相识的快感,吓得他手腕一抖,裁纸刀掉落在地上。
第42章 障碍
有时候,祁曜觉得自己是个很复杂的人。
他开车去找江其凡的路上,心里面一刻不停地想着宿煜,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俱乐部。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跳出一些东西,包括宿煜苍白的那张脸,脸上贯有的微笑,也包括他手腕上骇人的伤痕。
他经过每一个路口都有想要掉头回去的冲动,却又一遍遍的反问自己,难道他和宿煜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如此吗?
分分秒秒都要记挂?
分分秒秒都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强烈的负罪感之下,祁曜一颗满是牵挂的心,逐渐被戾气萦绕,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滚烫起来。
他羞愧得脖子发红,这才迟钝地发觉,自己的潜意识里,竟是在对宿煜的病感到不满?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瞬间,祁曜呼吸都跟着凝滞了,如果不是在开车,他真的会狠狠抽自己两个巴掌。
宿煜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好像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明明是他自己心里拧巴,既放心不下宿煜,又不愿意为了宿煜完全妥协。
于是,他又开始反思…
他对宿煜做的,是不是还远远不够。
祁曜心不在焉地到达了约定的咖啡馆,一进门便看见坐在窗边老位置上的江其凡。
后者看上去应该是早早到了,脱下来的大衣已经被工工整整的叠好放在了身侧,驼色的高领毛衣把他的脖子衬得修长。他看见祁曜,眼眸弯了弯挥手示意了下。
祁曜在他对面坐下来,桌子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拿铁,和分装的一小杯椰汁。
祁曜轻轻握住温热的杯子,睫毛垂了垂,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谢谢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