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数了,五十个了。”祁曜扶住他,“还好吗?”
“五十个蹲起而已。”宿煜轻轻拂开他的手,又做了三个才起来,他笑了一下,喘着粗气柔声说道:“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别跟着我了,我能调节好。”
这话说得很轻,语气却很重,不容置疑一般。
说完,宿煜径直走进俱乐部门,他没回宿舍,而且回到了试训室,打开了电脑。
登录游戏界面后,几条好友申请的消息弹了出来,宿煜点开一看,竟都是千秋发来的。
【虽然失误了,但是看得出有点东西。】
【加个好友一起玩吧。】
【对魔J感兴趣吗?】
宿煜握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打开千秋的资料面板,简单浏览了一下数据后,点击了拒绝。
他的连胜断了,游戏难度也跟着大幅下降,宿煜打了两把,明显感觉队手菜了不少,他没怎么用心,只是凭借肌肉记忆的操作就连续两把拿到首位积分。
排行榜上的排名又上了一大截。
宿煜心里稍微明朗一点,眼睛里也有了些许笑意,可就在他准备匹配第三把的时候,心脏忽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几乎是同一时间,胃里也跟着翻涌,有股血腥气逆流而上,顶着喉咙。
他立刻用手捂住嘴,很想吐。
看了看房间周围,找不到一个垃圾桶和一个袋子,他想要取消匹配,却在触碰到鼠标的一瞬间进入到了游戏对局里。
硬着头皮打了两分钟便阵亡了,直接扣了三十分,升上去的名次随即掉了大半。
晨光就是这个时候,无声地出现在了宿煜身后,他看着屏幕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状态就去休息,该训练的时候不训练,凌晨两点,没必要在这假装刻苦,做样子给我看是吗。”
宿煜回头看见他,喉咙干涩地蠕动了一下,语调听不出愤懑还是委屈,他只是说:“教练,我很尊敬您。”
晨光:“觉得我的话难听了是吗?”
宿煜很短促地皱一下眉,他抿紧嘴唇,竭力抑制着想干呕的欲望,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下,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晨光推了一下眼睛,镜片在灯光下折射过一抹微寒。
宿煜觉得有些缺氧,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还是很淡,“因为我是宿怀远的儿子。”
晨光明显被他的答案惊了一下,错愕了许久才开口,“你都知道?”
这种惊诧的神色在他脸上一点点转为愤怒,有一瞬间,和绝望别无二致。晨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认为,我对你的不认可,是因为我在公报私仇?”
宿煜迎上他的目光。
晨光的眼底起了一层蒙蒙的水雾,他低头看着电竞椅上的宿煜:“在飞瑞做试药员是我弟弟自己做出的选择,他成年了,试药之前也签约了协议,就算是出事了,我也不至于怪到你身上。”
晨光弯下腰,把宿煜缩在衣袖里的左手抓起来,露出那段黑色的腕带:“我对你有成见,和飞瑞没关系,和我弟弟没关系,只是我认为一个连自己生命都轻贱的人,不配打电竞,也不配成为任何人的队友,被任何人相信。”
宿煜的眼神躲闪着,呼吸节奏越发的乱,他还是没办法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揭穿。
空气安静,沉重得压的人喘不过气。
“宿煜,你给我交个底。”晨光深深地拧着眉头,“你真的好了吗?”
“如果没好,就回家去,你家庭优渥这辈子都不愁吃喝,没必要在这抗压受苦。”
“万一你再发作,出了什么事,我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晨光的冷眼相待,以及大武神这样遥不可及的试训要求,说到底都是为了劝退宿煜。
他只是觉得,一个重度抑郁的病人,不该和电竞这两个字挂上联系,即便他是个天才,是缔造了雷怒六连斩的“神”。
晨光不是害怕承担责任,他只是担心宿煜的身体在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下吃不消,话说的虽然难听了点,但初衷总归是好的。
试训室没有窗,宿煜却好像听到了风声。
他忍着不适把左手挣脱出来,垂下眼睫,“我没事的…”
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宿煜偏过头望着自己的鼠标和键盘,眼睛里有晃动的光。
宿煜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和祁曜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回想起他们的过往,每一次感情的升温好像都和游戏有关。那如果有一天,他不打游戏了,祁曜会不会离他而去?
宿煜的心里越发的乱,陡然间的巨大压力就像是重石,压在他的胸口,感觉浑身都血液都在往上涌。
不动声色的冷峻外表下,积压的情绪无声地坍塌崩溃,宿煜像是被逼急了,通红的眼眸生出一抹戾气。
“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一定不给大家添麻烦。”他说,“就算是死,我也死在外面。”
第55章 床上抱抱
“就算是死,我也死在外面。”
随着话音落地,宿煜的神色出现了些微的失控,在露出端倪之前,他飞快地垂下了眼睛,握着鼠标退出了游戏账号。
宿煜手忙脚乱的,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关机,拔电源,然后将键盘和鼠标整齐地摆放好。
如此结束,他才转过身和晨光擦肩而过,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不语地上了楼,一头扎进洗浴间里。
祁曜应该是刚洗完澡没多久,洗浴间的地面积了一层未渗下去的水,密闭空间内的蒸汽还没散尽,周遭湿漉漉的,有橙叶沐浴露的清香在朦胧的灯光里缠绕不绝。
脱了衣服,反锁上门。宿煜站在花洒下,感受着温热的水淋湿他微寒的皮肤,慢慢地包裹住他僵冷的四肢百骸。
温暖和绝望一并而来。
他被水浇得睁不开眼,躲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宣泄着被积压到极致的情绪。咬着手背哽咽着掉眼泪,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整个浴室都是咸涩的,一成不变的水声循环在耳边,分不清有多少水,有多少泪。
宿煜终于悲伤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对电竞的热爱,并不纯粹。他对祁曜的感情,也并不无私。
曾经,他打电竞是为了路向南,如今,是为了祁曜。他希望自己被爱,被需要,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通过自己的一技之长,希望维持一段长久安全的关系。
他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祁曜去魔J,到底有几分是为祁曜好,是担心他误入歧途?
一向对父子关系避之不及的他,不惜拿出宿怀远作为筹码去拉投资,签对赌,去贷款,去负债…
热水的温度逐渐褪去,花洒里喷出的水流慢慢变冷。宿煜蹲下去,冷水一下下拍打在他的脊背上,在他白得透光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红痕。
他一动不动,被寒冷麻痹的同时,狠狠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那里的心跳,每动一下,都剧烈的疼。
他做这一切的理由,是他自己不想离开江海市,是他的生命中不能少了祁曜。
看似被动,实则一直将控制权紧紧握在手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择手段。
如果祁曜的职业生涯在DAG以遗憾告终,他就是罪魁祸首!
宿煜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疤,越发喘不过气。
在洗浴间折腾得精疲力尽后,宿煜回到房间,一推门便看见祁曜靠在床头玩手机等他。
后者抬头的功夫,头顶的灯就熄灭了。
宿煜的手指从开关上落下来,摸着黑爬上床,他声音很哑,闷在枕头里,“太累了,我先睡了,晚安。”
祁曜愣了愣,下意识觉得对方的情绪不对劲,按开床头的壁灯就要往宿煜的床边靠。
宿煜半湿的后脑勺露在被子外面,灯光的笼罩下,整个人瑟缩着发抖,虚弱的一句气音像极了哀求,“别开灯…”
祁曜呼吸一窒,很快反应过来,伸手熄灭了灯光。他的眼睛慢慢适应着黑暗,借着窗外的夜色看清宿煜的轮廓,看见他依然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