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镇子口时,天色已经非常暗了。
巨大的石碑稳稳矗立,思源镇三个字依旧血红如初,而在它旁边,一颗大树尽情的舒展着枝叶,将石碑完整的纳入了自己的树荫下。
他们手中没有可以测算树龄的工具,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树砍倒后数年轮。
但唐枫不想这么做。
看得出阿公很怀念以前的思源镇,这棵树和当时栽下树的孩子们是他关于思源镇的最后记忆,唐枫不想破坏掉。
“有没有别的办法测树龄?”
秦钊看了看这棵树的长势,“那就只能推测个大概,据我来看,这棵树的树龄大概在二十年上下。”
说完后俩人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又是二十年。
那些人骨就是二十年,这棵树也是。
唐枫:“也就是说,阿公离开思源镇没多久,镇上就发生了屠杀。在阿公的口中,这里民风淳朴,真的很难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估计也是这件事让阿公心寒了,毕竟没有谁愿意看到曾经的家园洒遍鲜血,所以才会一个人待在祠堂里,闭门不出。”
基于目前的线索,他的推断完全合理,然而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淳朴的居民互相残杀,甚至连祭祖的习俗都发生改变。
秦钊:“现在我们在居民身上找不到新的线索,是因为镇上太安静了。”
他们把扎纸人的任务交给了这些外乡来的学徒,自己还像往常一样过日子,就像一潭毫无涟漪的死水。
秦钊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间在一天天的流逝,而他们却止步不前。
是时候向潭水中扔一块石头了,等搅起了波澜,他们绝对会发现死水中隐藏着的秘密。
第64章
经过两天的调查后,秦钊选中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这人叫李胜,据说是思源镇的原住民,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不是喝酒就是睡大觉,天天过的浑浑噩噩。以前他还有个老婆,但他一喝酒就打人,后来老婆被他打跑了也没人再敢嫁给他,就一直单着到现在。
想要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李胜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目标。
这天,李胜家里的酒喝光了,他迷迷瞪瞪的趿拉着鞋、哼着曲儿、拎着酒壶往镇上的酒馆去。他是店里的常客,隔两天就来一趟,不过他没什么钱,这两年一直靠卖家当维持,所以只能买的起最便宜的黄酒。
老板给他打酒的时候,李胜一直盯着看,生怕对方少给自己一口。
“再来点再来点,对……继续……一定要灌满。”
他所说的灌满是指酒水必须和壶口平齐,多一滴都要往外溢的那种。
老板打酒技术好,满足了他的要求。得了酒的李胜比来的时候更高兴了,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就想赶快回家炒盘花生米来下酒,谁知刚到家门口的小胡同,就看到了两个陌生人。
是秦钊和唐枫。
李胜不认识他们,也不想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毕竟他那个穷家也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
“这位……李先生?”
李胜脚步一顿,听笑了。
这人怎么说话文绉绉的,平时别人叫他要么直接叫名字,要么叫狗胜,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为先生。
“诶~先生在呢。”李胜脚跟一转,回到二人面前,“找先生什么事啊?”
“请你看个东西。”言罢,秦钊抬起右手,在李胜眼前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李胜怔在原地,依附着时间轴的记忆瞬间分崩离析,无数片段在他脑中划过,无序又杂乱。丧失了时间感后,李胜亦不知道今夕何夕,呆呆的看着他们,须臾,眼中露出了一抹凶光。
“狗娘养的杂碎!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老子砍死你!!!”
他虚握着右手指向二人,又上前一步,眼睛里充满了狠厉,仿佛他们再不听话就要真的动手似的。
唐枫看着他的右手,皱眉。
这是标准的握刀姿势,按照距离来看,是土匪很常用的那种砍刀。
如果不是他现在整个人处于错乱状态、没察觉到手里缺了什么,那这把所谓的砍刀,刀锋处刚刚好架在秦钊的脖子上。
这动作真的太熟练了,仿佛直接刻在了记忆中。
唐枫:“他应该真的当过土匪。”
秦钊也看出了这一点,而且事已至此,他也不介意让事情再有趣点。
“不交。”
李胜被彻底激怒,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那把不存在的刀砍向秦钊。
唐枫带着秦钊后撤,但距离并不远,仍旧处在李胜的视线范围内,不是为了逃跑,只是单纯的继续激怒他。李胜果然上了勾,他大叫着冲了过去,可唐枫将距离控制的很好,不多时就重新把他引到了街上。
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忙着看货,有人忙着和顾客讲价。
李胜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静,他再也看不到秦钊和唐枫,又失了心智,于是转而开始攻击其他人。
一时间,好好的一条街被他搅的人仰马翻。
“杀!杀光你们!!!”
“这里是我的了,以后我吃喝不愁看哪个还敢瞧不起我!”
“把钱都交出来!”
李胜不知道从哪个摊子摸来一把刀,周围对他避之不及,然而这些人的反应还不一样。有的是确实害怕,惊恐溢于言表,有的则相对淡定,只是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待着,既不阻拦也不害怕,冷静的仿佛是在看戏。
李胜把周围摊子砍了个稀烂,再次举起砍刀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进入了另一个错乱的时间中。
片刻后他猛然看向某个方向,“是你们搞的鬼!一定是的!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来啊!就算是鬼老子也照砍不误!”
秦钊:“小枫,你跟着他,小心一点。”
唐枫:“你呢?”
秦钊:“我留下来看看这些人的反应。”
唐枫依言跟上,镇上也有一些人追了上去。
“李胜到底怎么了?”
“谁知道呢,喝酒喝疯了吧。”
“快把他拦下来,不然他还得去砍人。”
“没看他跑的多快吗?谁拦得住啊!”
众人一路追着他跑到了斑竹林,李胜嘴里一直喊着“杀光”“杀死”之类的话,拿刀左砍右砍将身周砍得乱七八糟,但果然不出唐枫所料,他的目的不是这里,而是再之后的乱葬岗。
“一群死鬼也敢和我斗!我杀得了你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李胜拼命砍着最近的那个坟包,一刀又一刀,仿佛要宣泄掉所有的怒火。
大家看他这次没砍人也就没上前拦着,砍坟包就砍坟包吧,只要不砍人就没事,再说,他现在像疯了似的,万一拦着再伤到自己怎么办。
但其中有几个人变了脸色。
他们看起来都和李胜年纪差不多,互相对视一眼从人群中走出来,而后齐齐将发疯的李胜制住,双手反剪在身后,按倒在地,抽下李胜的布腰带,熟练的将他牢牢捆好,又捡了把烂叶子塞在他嘴里,不让他继续喊叫。
李胜在地上不停扭动身体,最后他们忍无可忍,一手刃劈在他后脖颈处,直接将人劈晕。
唐枫藏在人群中,看着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
会咬人的狗不叫,真正有实力的人也不会咋咋呼呼的到处宣扬。这些人的动作实在太熟练了,从捆李胜打的绳结,再到劈人的动作,如果发疯的人换成这些人中的任何之一,恐怕会比李胜做的更狠更绝。
如果李胜以前当过土匪的话,这些会是他的同伙吗?
既然是同伙,那刚才李胜在镇里伤人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手?
唐枫的目光又落在了这些坟包上。
这只能说明,其他人伤了他们觉得无所谓,而这些坟包才真正触及了他们的禁忌。
成功让李胜安静下來后,一个脸上有黑痣的男人往深里走了几步,看看附近的坟包,再走几步,再看,如此反复,直至把所有坟包都检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