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关系刚刚有点苗头,如果逼得紧了,夏尔感到不自由,吓跑了怎么办?
毕竟厄斐尼洛和乌兰的下场可不算体面。
想想也是,被守护着的人民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人类又不是虫族的子代,子代没有妈妈,都是基因复制体,可以说没有太复杂的情感。
但是人类有爸爸妈妈,人类有丰富的感情,夏尔就算是变成了虫母,本质上也是一个人类。
“回到虫族来吧,陛下。”贾斯廷咬着夏尔的耳朵,轻声低语,“我是认真的,虫族不会抛弃您,不会欺辱您,等这次回去,我们会拥立您成为王,从此以后,您不必再担忧帝国的事务,虫族会保佑帝国不再受到外部战争侵扰,如同把人类当成我们的同胞。”
夏尔始终保持沉默,但是贾斯廷知道他只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否则以他的脾气,当场就掀桌子了。
夏尔大约是个很有牺牲精神的人,他为帝国生、为帝国死,就算到了这种境地,他也想着牺牲自己保全帝国。
可惜,夏尔没他想的那么圣母。
夏尔简单清洗过后,离开星舰后,找到了伊萨罗。
伊萨罗一直在后面的随行舰里,看见夏尔穿过对接通道走来那时候,他正倚在咖啡桌旁的扶手椅里翻一份星图。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目光落在夏尔身上,微微颔首,随即抬手摘下了手套。
那双手摘手套的动作很慢,指尖顺着皮革边缘细细剥开,露出骨节分明却干净温驯的手,虎口处有层薄茧,大概是最近恢复体能训练磨出来的,但指腹泛着健康的淡粉,没什么伤痕。
伊萨罗死而复生的新身体比以前还要完美,这大大减轻了夏尔的罪恶感。
他摘完左手,把两只手套仔细叠好,放进随身的工具袋里,这才抬起头来看夏尔,“你来了,过来坐。”
他开口时,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像刚温过的水,视线掠过夏尔风尘仆仆的制服,没问宴会上的波折,只侧身让出身旁的座椅。
夏尔嗯了一声,眼睛却没往座椅那边看,视线飘忽地落在舱壁的金属接缝上,伊萨罗递过来的热饮杯碰到他手时,他才像是刚回过神,慌忙接过来,指尖被烫了一下,又下意识缩了缩。
“刚泡的热营养液,还温着,应该不烫手,”伊萨罗细致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夏尔含混地应着,把杯子捏在手里转了半圈,目光又落到窗外飞逝的星云上,像是在想别的事,又像是什么也没想,就那么愣着。
热饮的香气飘了满舱,他也没抿一口,杯子里的热气慢悠悠往上冒,在他眼前氤氲成一片白汽。
“小猫。”伊萨罗屈指刮了下他的鼻子,“你看上去很不开心,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吗?”
夏尔的身体先是一僵,像是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亲近,随即又松垮下来,“很明显吗?”
伊萨罗中肯的评价道:“铁血上将从来不会像是小孩子一样把心情写在脸上,不过可爱的小猫宝宝确实有任性的权利。”
“别取笑我了,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尔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尾音拖得长长的。
伊萨罗手臂一揽,把夏尔抱在腿上,夏尔整个人顺着伊萨罗的力道陷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颈间布料上淡淡的信息素,那股熟悉的味道本该让人安心,可睫毛还是簌簌地颤。
他抬手想推伊萨罗的胳膊,手指刚碰到对方衣袖,却又没力气似的垂了下来,蜷成半握的姿势。
热饮杯还被他捏在手里,这会儿晃了晃,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手背上,伊萨罗把他的杯子取出来,放在台面上,攥住他的两只手抱在胸口,和煦春风一般的语气:“那就把事情告诉我,我和你一起解答。”
夏尔叹了口气,下巴抵在对方肩上,把脸往伊萨罗颈窝里埋得更深了些,“你让我想想,想想。”
伊萨罗给他时间,轻轻笑着说:“好。”
那些堵在喉咙口的话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吐不出来,只能任由它们在心里慢慢发涨。
伊萨罗看出了他心事有多么难以启齿,心脏酸软,却还是做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小猫,小猫,是不是睡着了?”
夏尔在他耳边叹着气:“好吧,我还是决定亲口告诉你吧,别人转达的话,很容易曲解我的意思,你听了之后,要说你最真实的想法。”
“嗯,你喵吧,我听着呢。”伊萨罗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肩膀和后背,那动作完全像是在安抚一个幼年虫族。
他安抚小蓝宝宝的时候是这样,安抚夏尔的时候也是这样,夏尔有一瞬间还以为他把自己当成了年幼的虫母宝宝。
不由得思维发散,想象自己变小的话,伊萨罗会怎样养育自己?
夏尔发觉自己只是在逃避思考疼痛,于是告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帝国占的是蝶族的地,于情于理,他要告诉伊萨罗。
就算伊萨罗生气,他也承受,大不了后半生都交代给伊萨罗做补偿,如果其他雄虫不满,那他就让伊萨罗做第一王夫,不管怎么样都要补偿给伊萨罗的。
夏尔定了定神,冷静地把整个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伊萨罗,没有经过任何艺术加工。
这件事说完,伊萨罗沉默着,夏尔等了很久没听见他说话,一抬头,却看见他深邃的眼眸含着忧虑。
伊萨罗轻叹一声,手轻抚过他的脸颊,大拇指柔和地揉着夏尔的眼角,“我以为是什么大事。”
夏尔的睫毛被那点温柔的力道扫得更颤了,那掌心的温度一下下碾过他眼下的皮肤,像在安抚一只炸毛后强撑着的小兽。
“伊萨罗,你怎么想?”夏尔问,心里头回有忐忑不安。
伊萨罗看着他,神色复杂,“你是觉得,在我心里,你还比不上一部分领地重要?”
夏尔觉得低估了伊萨罗对自己的感情,一时间竟然百口莫辩。
伊萨罗慢慢摇头,“蝶族的领地可以划分给他们,这是一次性的交易,我有办法安排好领地内的蝶族,你不必担心。”
夏尔有些震惊,“你真这么大度?”
伊萨罗摇了摇头,“这不是大度,他们用你来做交换,也许想的是,你在虫族期间,帝国很安全,不如让你一直留在虫族,能起到同样的震慑效果,还能空手套走一块领土,这是对帝国绝对有利的事。”
夏尔一直一直看着他,伊萨罗察觉到他的眼神,似乎误会了什么,语气放轻:“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这计划唯一要牺牲的就是你,他们根本不在乎你在虫族遭过多少罪,所以你想要报复他们的动机完全合理,我理解你,不用觉得愧疚。”
夏尔重新把脑袋贴在他锁骨那里,仰着脸,望着他说:“可你知道一旦我暴露身份,虫族会对我很好,我并不会受到痛苦和伤害,我报复他们只是满足了心理需求,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伊萨罗看着夏尔的眼睛,手臂收紧,让他能靠的更舒服,“那是人类没有设想过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虫母。你到虫族之后,他们会发现你的身份,那时候也许他们会愧疚,也许会庆幸,不论他们怎么想,这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他平静而温和地说,“夏尔,我只要你健康快乐,哪怕付出我生命,付出我有的一切东西,对我而言都不值一提。”
夏尔在他的眼神里像是一条溺死的鱼,窒息到心跳加速,这比喻很奇怪,他畏寒一般往伊萨罗肩膀上窝了窝,低声问:“如果,我执意要留在帝国呢?”
伊萨罗的语气比他的眼眸还要温柔,“那我就帮你杀回去,你知道我一定会赢,哪怕要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只要我还活着,我永远为你而战。”
夏尔又问:“如果我决定跟你回虫族呢?”
伊萨罗温和的笑着,“那么我会竭尽所能,为你争取最大利益,至少要保留你的军衔,还有你在人类世界的成就,再把你风风光光迎回虫族,不会叫你受一点委屈。不过,若是你真这么选,蝶族会知道我只用一部分栖息地就把你带回了家,一定会夜夜欢歌,庆祝你的归来,他们期待着我,一如尊敬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