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枳清楚,那天是他爸爸背后动手才能制服凶犯。
他的爸爸很厉害,比很多人都厉害。可他隐藏着不想让自己知道,谢枳就装作不知道。他始终坚信,父母不会故意欺骗自己,他们隐瞒自己必然有原因,现在不说是为了自己好,等哪天自己长大了,他们就会愿意亲口说出来。
谢枳还以为这一天要等很久,但它来得远比想象中要快。
月光轻薄洒落,街道宁静无人。小孩趴在父亲厚实的背上,脸颊能碰到父亲粗糙坚硬的发茬。
谢争背着他慢慢往前走。他的身上已经没有那种特殊油漆的味道了。从两年前开始,爸爸开始有很多时间陪自己,同时身上的油漆味也逐渐消散,现在只有奔波工作后留下的微弱汗味。
快到家时,父子俩看到远处窗户内明亮的灯。
谢争突然把他放下来,“小枳,你快10岁了,对吧?”
谢枳揉揉鼻头,手里的脏污染到脸上,像只小花猫。他回答地非常快:“还有30天就生日了。”
孩子总是最盼望生日到来的那天,从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开始倒数了。
谢争蹲下来和他平视,抬手擦掉圆润脸颊的污点,“爸爸提前给你一个生日礼物好不好?”
“提前?!”谢枳冥思苦想,“那生日那天就没有了吗?”
“也会有的,但爸爸很喜欢小枳,所以要提前一个月给小枳第一份礼物。”
谢枳开心原地蹦跳:“我要,我要礼物!”
“这个礼物,是一次坦诚。”谢争满是刀疤的手掌捧着他的脸,抱歉低声,“爸爸其实一直在骗小枳。”
谢枳:“我知道啊。”
谢争愣住,望着神色爽朗的儿子:“我知道爸爸是S级异能者,我猜得对吧。”孩子踮起脚尖,用手拍拍自己爸爸的头,“我还知道爸爸你身上不是油漆味,还知道你不是油漆工,以前也杀过坏人。但没关系,我都原谅你啦。”
谢争一时间哑然,所有的情绪化作失笑,哑声:“小枳好聪明。但你知道爸爸是S级异能者意味着什么吗?小枳,”他几乎是心疼地看着谢枳天真的脸庞,“你也会是S级。”
谢枳惊喜道:“那太好了!我就可以跟爸爸一起保护妈妈和妹妹了。”
谢争没有办法笑出来:“对啊,我们可以一起保护妈妈和妹妹了。”
他按住因为激动而绕着自己团团转的谢枳,把他拉回跟前,“所以为了保护他们,小枳要记住爸爸接下来说的所有话,那样才可以让你变强大,知道吗?”
谢枳两只手撑开自己的眼皮,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嗯!我会仔细记住的!”
“爸爸的异能叫全域否定,小枳你以后也会拥有和爸爸一样的能力。”他握住谢枳稚嫩的手掌,“你现在可能还理解不了什么是全域否定,但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安全区,所有进入安全区内的危险都会自动消失,你就可以利用这个异能避免很多伤害。”
“我知道!我在漫画里看过类似的异能,神之右手,右手碰到的所有东西都能无效!”
“就是那样,但我们的异能还要更强大。”
谢枳不懂:“可我看那个漫画的男主已经特别强了。”
“只有自己强大是不够的。”谢争握住他的手,“小枳,闭上眼睛。”
谢枳听话地闭上眼。一切淹于黑暗,静谧无声。
“能感觉到吗?”
谢枳摇头,不懂:“感觉到什么呀?”
谢争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能量的气息。小枳,你有天赋,沉下心来,忘记自己去感受世界。你要学会这一点,终有一日你会用到它的。”
……
谢枳嘶哑着气息,在无数碎石掉落的嘈杂间闭上双目。就像年幼时那样。
年幼时的他发现自己的嗅觉、听觉在无限中产生超脱万事万物的敏锐,他能闻见青草的香气,橘子的酸甜,还有树上蝉蜕时吱嘎的微弱脆响,以及每一片叶子扫过彼此的声音。再往深处,他能听到叶脉中流动的水和无机盐,夏蝉的肌肉在缓慢蠕动,闻到地砖底下里的淤泥腥臭……
而现在,他听到赛场最高处的某间包厢里,长烟内每一根烟草燃烧的声音,闻见一名正坐在人群里的女士,身上熟稔的花香水味,听到审判台里上,一瓶喝光了大半的汽水罐里气泡滋啦啦爆破的巨响,听见百米地底深处一条蚯蚓艰难从泥缝里钻过的挣扎,以及闻见敌人指缝里尚未完全消除的颜料味。
他站在上帝视角看到一切,就如同站在四维时空里,俯瞰着三维的时空。
——他看到能量场了。
!!!
岑辛猛地僵住全身,瞳孔不敢置信地收缩。
谢枳仍旧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但他却清楚地体会到一种强大的压迫力,是直击灵魂的深层次的恐惧,咚!咚!咚!他的心脏随着灵魂颤动,歇斯底里的恐惧从指缝里蔓延到全身,大脑在尖叫。
“怎么可能——”
他趔趄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空气突然凝固!以谢枳为核心,一道巨大的能量场猝不及防地张开。它张开的速度极其可怕,几秒钟的时间就将整座赛场全部包围住,但能量场还没有停,它还在持续扩张,包裹住赛场外途经的路人,距离赛场最近的教学楼、竞技场——范围之大,竟然将整座艾尔拉斯军校都束缚其中!
在最应该喧嚣沸腾的一刻,艾尔拉斯军校内的所有异能者同时陷入死寂。
只有普通人感到茫然,左顾右盼,不知道身边的同伴在恐惧什么,只一心想着这名叫谢枳的异能者肯定要输了。可他们又感到困惑,为什么岑辛迟迟不下手?
只要把控制的巨石平台砸下,谢枳绝对没有反击之力,可岑辛却像看见惊悚片里的鬼BOSS,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深邃的面容只剩下苍白。
和他有同样畏惧的,是每一名异能者。
他们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这张网非常轻盈,却又无比冰冷,它笼罩在精神体上,就像大脑深处抵着的一把威力惊人的枪炮,而扣下扳机只在能量场主人的一念之间。
几乎所有异能者的第一想法都是逃!可如此陌生剧烈的恐惧感,让他们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生怕那名枪械的主人在这时突然扣下扳机——
“那名少年站起来了!”
观众席里,一名普通人记者扛着长枪大炮喊。他手忙脚乱把镜头拉近,特写逼近少年沾着血渍的面庞。
少年的头发完全散落,凌乱的狼尾垂在肩头,薄唇被血染红,脸却很白。
记者努力把镜头拉到最大,猛烈摇晃的画面中,这时少年却突然转过来,丝毫不差地精准盯着镜头。
记者倒吸一口冷气!好像被他摄住了心魂般,手脚凝固在原地。
但幸运的是少年很快将视线转开了。
谢枳走出深坑,几步撤出巨石的攻击范围,站到赛场边上。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渍,手臂的鲜血额还在流淌不已,他捂紧手,仰头凝视差一点能将自己砸死的巨石。
然后转头向岑辛。
岑辛全程双目紧盯,不敢乱动,预备在谢枳出手的片刻立马闪躲。但他根本没想到谢枳根本就没打算动,他的异能也不需要动。
“全域否定,范围缩小。”
谢枳晃了下指尖,包裹整座艾尔拉斯军校的能量场迅速缩至赛台的大小。
“开启。”谢枳下令。
巨石轰然坠落——岑辛的异能在一刹那消失,他眼睁睁看着巨石朝自己砸来,立马反应过来飞快躲避,但没想到精神体被压制后,身体的行动速度竟也被大大削弱!
身体被一块石块击中,他踉跄倒在地上!一口淤血从嘴里喷出来!
“唔!”旋即后背被一脚踩中,他仰起头,背光之下,只看到谢枳冷硬修长的军靴,和少年被光勾勒出的模糊轮廓。
他笑得有些艰难,眼里透出越发浓郁的痴恋:“缪斯…你真是,太令我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