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橘子沉默两秒。
它记仇地卷过纸,化身狂飙野兔把纸疯狂往嘴巴里塞,上下门牙咯哧咯哧狂咬。
谢枳一惊,扑过去掰开它的嘴巴:“松开!不能吃!啊我的手,臭兔子你敢咬我?!”
一人一兔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
谢枳赶紧拍拍毛橘子的脑袋:“别咬了别咬了,兰等回来了!”
毛橘子装作听不见,张开坚硬的兔牙,一口扒住他的脑袋。
谢枳拉不开它,敲门声还在继续,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头发被毛橘子咬得炸开,羽绒服圆鼓鼓地裹在身上,拖鞋还掉了一只。
他用力扯动毛橘子,一边狼狈地打开门:“你怎么不用钥匙开门——”
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的不是兰登,而是一名优雅华贵的女士。
谢枳连忙大力拽开毛橘子,往身后一个抛物线丢远,快速整理好自己,不好意思地露出笑脸:“h,hi~”
女士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浮雕珠点盘,张口就是英文,谢枳听不懂,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熟悉的单词。但他知道这就是兰登嘴里说的那个邻居,因为她盘子里的姜饼和兰登倒掉的那份一样。
谢枳不会说流畅的英文,用手势和生涩的发音介绍自己,说兰登出去了现在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女士点点头,大概是听懂了。她的目光刻意在谢枳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露出“我都懂的”的表情,然后微笑着把姜饼递给谢枳。
谢枳不好意思拒绝,道谢着接过点心。
女士做的姜饼很好吃,谢枳一个人吃了大半,不由可惜起之前被兰登倒掉的那一份。
也不知道兰登到底干嘛去了,迟迟没等到人回来,看着天快暗了,谢枳穿上雪地靴,围上围巾,提着个漂亮的复古小提灯,带着毛橘子出去。
雪停了,只有风还很大。他的脚一迈出去就深深陷进雪地里,雪很厚,足足有小腿那么高。
谢枳把自己的腿拔出来,一步又一步往外走,走出十几米后才看到那条通往城区的马路。
“……这是什么味道?”
他皱起眉,敏锐的嗅觉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谢枳沿着血腥味的方向走过去,提起灯,只看到漆黑中的雪地。
他刚要继续往前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谢枳!”
是兰登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谢枳诧异地看向他身后,“没听到你开车回来的声音啊。”
兰登大步过来,从他手里接过提灯,径直拉着他往房屋里走,语速有些急促:“车在下面,出故障了开不回来,我走回来的。”
他的头发很湿,眼珠黑得像是没有瞳仁:“以后不要自己单独出门,你只需要在家等我就好了。”
谢枳噢一声,鼻尖一动:“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
“……车撞到了一头鹿,是鹿的血腥味。”
谢枳:“撞死了?”
“嗯。”兰登把他推进房屋里,进屋反锁上门。谢枳发现他的袖口也沾着一点血迹,应该也是鹿血。
“我看电影上说撞死鹿说明接下来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回鸢尾花基地啊?”
兰登脱掉大衣:“我不知道你还相信这些东西。”
“我的意思是……”谢枳义正言辞,“这里好无聊了,连电影都没得看!手机信号也不行,网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啊。”
“网络维修要预约,等我的车好了再去找。”
“不是可以用电话吗?”
兰登:“电话也是坏的。”
谢枳气得喷出一口笑:“兰登少爷你是真心来旅游的吗,怎么感觉是来苦修身心的。不能上网,也玩不了手机,连电话都打不了,这种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悬疑案件开端……哇,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过来了。”
兰登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垂眸:“再过两天,很快就能出去了。”
谢枳不信他的话,早上被这人耍弄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不吭声,兰登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身进客厅,要上楼的时候,注意到地板的一盘姜饼,瞳色冷下去,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德维尔夫人来过了?”
谢枳还在撇嘴:“嗯,下午来送了盘姜饼。”
“……她的语言你能听懂吗?”
“听不懂,不过我能用国际通用语言body language。”谢枳一下子又有点开心了,得意地展示自己的肌肉。
但兰登却完全笑不出来:“以后我不在家别给她开门,也不要吃她给的东西。”
谢枳不懂:“你之前不是还说德维尔夫人很好——”
“谢枳。”兰登转头看他,那一眼竟然叫他心里一紧。
“在这里,除了我,别相信任何人。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他加重咬字,没有起伏地刻意强调,“只相信我。”
“……知,知道了。”
兰登满意地笑了,上楼洗漱。
谢枳蹙着眉,看着那盘姜饼,又转过身,看向在那件大衣袖口的斑驳血渍上。
“好奇怪……”
*
浴室内,热气蒸腾。
兰登躺在浴缸里,黑发完全被打湿。他伸手把头发往后梳,细碎的几根黑发从指缝间垂下来,遮住阴戾深沉的眼瞳。
谢枳的直觉很敏锐,他不确定自己还能藏到什么时候。
衣服上的血不是野鹿的。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有几名异能者跟踪,所以把他们杀了,粉身碎骨,碾成肉泥,随着面包车的钢铁躯干一起埋进了雪堆里。但再过一段时间天气转暖,雪会融化,尸体的腐臭味盖不住,他还要再去处理一趟。
兰登思考这明天出门处理尸体,细致地把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穿好浴袍出去。
谢枳在卧室里跟毛橘子玩。
兰登知道他对这样的生活很乏味,走过去道:“看电影吗,我电脑里有几部以前下好的,我们去楼下看吧。”
谢枳试图故作高冷地不搭理他,但他实在太想找乐子了,闷声道:“什么电影?不好看我可不看。”
兰登笑而不语。
他们在沙发上互相依偎着,看一部经典的老电影里。
电影讲的是一名负责清洁的哑女爱上了一个被关在实验室里的怪物,剧情说不上多卓越精彩,谢枳看没多久就趴在兰登怀里昏昏欲睡。他觉得比起电影,兰登身上的味道更让他觉得舒服点。
但兰登看得却很认真,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目光注视着画面里的一举一动。
谢枳醒来的时候,背景音乐响起,他看到屏幕上女主和男主在水底相拥。
“是不是要结束了?”他困倦问道。
后者嗯声:“结束了。”
谢枳打着哈欠要起身,被兰登拉住,“先别开。”
谢枳道:“你这么喜欢这个电影吗,情绪还没有抽出来。”
“剧情一般。”
“那你还看这么认真。”
“有一句台词我很喜欢。”
谢枳来了兴致,盘腿坐上沙发,双目好奇地望着兰登,“什么台词?”
“当他看向我时,他望着我的眼神……”兰登念台词的声音很低沉悦耳。
他的目光与少年对视,每一个字像是从心底里刻出来的真情:“他不知道我哪里有缺陷,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他看到的接受的,就是我最完整的模样……他很高兴见到我,次次如此,日日如此。”
“但现在,我要么救下他,要么眼睁睁看着他去死。”①
在兰登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窗外的风雪忽然更为盛大。
谢枳胸口说不出得发闷。
兰登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太过沉重了。
“兰登……这只是一部电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