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枳脑子糊里糊涂的,别人的话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只有叮铃桄榔的水。
他就看到邢森在给自己削皮,尾音似有若无的带着钩子:“谢谢你啊邢森少爷。”
水果刀差点削掉半个手指。
邢森喉咙发痒,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气焰完全熄灭沉下去:“谁要你谢,多嘴。”
“削完了,起来吃。”
邢森给他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谢枳慢吞吞地爬起来,靠着枕头,看到盘子里切得宛如凶案分尸现场的苹果块,“…我妈都会把苹果切成兔子状给我吃的……”
“我是你妈?”
谢枳不吭声了,抱过盘子默默吃起来。
吃到第二块,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生病的时候我妈不会凶我。”
搁这阴阳谁呢?
脑子烧糊涂了,嘴巴还能说话,还懂得阴阳怪气,有他的。
“吃完了就吭声,”兜里手机震动,邢森起身,“我去打个电话。”
他走到阳台上去,谢枳鼓动腮帮子嚼着甜脆的苹果。平时不爱吃,但发烧后喉咙发苦吃不进其他东西,居然开始觉得苹果美味至极。
邢森不知道在跟谁通话,谢枳脑子转不过来了也想不清楚,乖乖地把苹果吃完,清空的盘子放到床头,摸索着重新躺回去。
被子掉下去了,他把被子一点点拽回来,整整齐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没多久,枕头底下传来嗡嗡震动。
谢枳难受的小声哼哼,找出手机,勉强地睁开眼。
是辛西娅女士打来的视频电话。
咳嗽两声,手揉着自己的喉结,尝试各种声调的嗓音,但他的嗓音太哑,明耳一听就知道在生病。
“我说过多少遍了,将军继承人的位置随便他给谁,我无所谓。”邢森拽着兰登养在阳台上的柠檬草叶子,一片一片不耐烦扯下来,“假期回去?回哪,那种地方你跟我用‘回’这个字?有意思啊,我去看他跟他的新老婆你侬我侬,然后再被他扇两个耳光赶出来吗?不回,这学期假期我就在宿舍里。”
手抓着一堆柠檬草碎叶转身,某只兔子正朝自己虚弱挥手。
“……有事,挂了。没事别打扰我。”
邢森走过去,揣着兜:“又有什么事儿?”
谢枳把手机屏幕对准他:“可以帮我接个视频电话吗?”
邢森瞥一眼上面的辛西娅女士,“这谁?”
“我妈妈。”
邢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你让我和你妈打视频通话?”
“不想让她知道我生病,她会担心的。”谢枳难得这么真心实意地恳求他,“邢森少爷,你就说我在洗澡或者上课,很快就好了。”
邢森心冷如铁试图拒绝,但再三恳求之下抵抗无果。他绷着唇角,一脸“行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帮你”的表情接过手机,走到桌边坐下。
清了下嗓子整齐衣领,摁下接通键。
“您好——”
那边突然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充斥着乡土气息的摇滚音乐,同时冲击着邢森的皮面和耳朵,问好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
辛西娅正在和好友跳广场舞,想到好久没给自家酸橘子聊天了,顺手打过去视频电话。结果一接通,发现屏幕里是张和自家酸橘子完全不一样的脸,一头非主流的丑陋银发,辛西娅瞬间嫌弃拿开手机恨不得三米远。
邢森还没从乡土摇滚乐里把自己救赎出来,看到视频里那个老阿姨的表情,心口立马当胸又是一箭。
操,他就不应该答应这个事!
“酸橘子你什么时候去整容了!头发还染的这么丑,不给你留狼尾头就整老头白报复你妈我是吗?”
邢森:“……”
手背几乎爆裂鼓起的青筋,邢森强压怒火:“阿姨,我不是你儿子。”
“……”辛西娅女士拿着眼镜凑近看,“确实,我儿子比你好看。”
手机快被邢森捏碎了。
谢枳不敢直面地缩进被子里。
他的手机啊……还能安然无恙地度过今夜吗。
“不过你是?”辛西娅知道谢枳那小子在军校交了朋友,据说是个肥头肥脑的小胖子,肯定不是屏幕里这个青年。
“我是他的室友,我叫邢森。”
“……”
邢森发誓他没有按暂停键,但那个阿姨明显静止了整整10秒,他都快怀疑谢枳这破手机是不是坏了,就看到那个阿姨脸上表情骤变,灿烂如烈阳笑靥似繁花:“哎呀是我们小橘子的好室友吗,他经常跟我提到你们的,尤其是你,常常跟我说你是个特别优秀厉害的军校生。哦对了同学你叫什么来着?”
邢森又高兴又不高兴:“邢、森,森林的森。”
“好好好。”辛西娅朝旁边的朋友说了几句话,赶紧找到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你就是邢森同学啊,我知道你的,我家小橘子可仰慕你了。”
“……是吗?”
邢森半信半疑地瞥向床上某团,但谢枳晕乎乎的,马上都要张嘴吐泡泡了。
“我家小橘子呢,怎么电话是同学你接呀。”
“他在洗澡。”为了让辛西娅相信,邢森还特地把摄像头对准浴室门口,朝里面喊一声,“谢枳,你妈电话来了!”
然后又泰然自若道:“浴室隔音好他听不见,等他出来我让他给您回信息。”
“没关系那小子什么时候都能聊。”辛西娅不着痕迹打量着视频里的青年,注意到他后颈上还有串纹身,表情微变,继续笑道,“我家小橘子在宿舍真是麻烦同学你了,他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跟我说,我教训他。”
“还行吧。”
在辛西娅观察邢森时,邢森也在打量这位阿姨。他记得谢枳的母亲是无异能者,看起来也和寻常普通人差不多,但视线经过左下角时还是停滞了一下。
这名阿姨的右手,是一条陈旧的机械假肢。
然而邢森没有表现出多少反应,平静地扫过,仿佛没有看见。
他没有深入了解过谢枳的家庭情况,邢森自己的家庭也挺复杂的,没有功夫去管别人的事。
“那就好,那小子平常其实都挺乖的,就是偶尔会有特别麻烦人的时候。”
邢森闻言看向谢枳,后者不知道是做梦还是什么,突然坐直起来,两只手摆成僵尸状。
“特别麻烦人的时候…比如呢?”
辛西娅没想到他会接着话问,一拍膝盖滔滔不绝:“就比如生病的。这小子一生病就特别爱撒娇,逢人就撒娇,还会梦游,梦里把以前看过的恐怖片全部回忆一遍,还会代入里面的鬼。”她叹气,“也是怪我,以前沉迷恐怖片,天天带着他一块看,导致他幼年心理阴影逐渐扩大,平时还好,一生病全部爆发出来了。”
“…那确实挺心理阴影的。”
看看这家伙,已经翻身下床一蹦一蹦地跳起来了。
一张小沙发挡住了橘子僵尸王的去路,只能在原地不断蹦跶。于是他忽然停下来。
邢森的注意力被他完全吸引了,都没专注听那个阿姨的声音,发现谢枳突然又起跳,有种今晚从这里跳不过去就跳死在这里的悲壮的坚韧。
沙发被他硬生生撞开,谢枳猛地一跳,但脚尖被沙发边缘勾住。
邢森眼疾手快扑上去把他抱住,橘子僵尸脑袋一歪,直接趴在他怀里朝胸口咬下来。
他属狗的吗!
邢森疼得呲牙。这疯子真把自己当僵尸了是吧!咬哪里不好咬他胸口!?
“怎么了同学?”
邢森想起自己还在跟谢枳妈妈视频,手摁住怀里的脑袋防止他乱动,撑起艰难的笑:“没事,刚刚撞到脚了…”
“阿姨,要是以后真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制止他吗?”僵尸越咬越狠,邢森咬牙切齿,“不计一切手段,我都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