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已在天山南方搜寻了八年,‘他’始终不曾现身。”另一个男人声音则十分陌生,答道,“心灯是刘先生的目标,先生特地嘱咐我留守此地,为的就是等候驱魔师们。何况狰鼓尚未取得,刘先生手中,只有大司命笛。”
赢先生轻描淡写道:“天子令我来取,你是听刘先生的,还是听天子的?”
男人没有再说话。
“刘先生轻敌狂傲,殊不知最大的敌人并非那两名驱魔师,而是‘他’。刘先生迟早将命丧敌人之手,待取得心灯,大司命笛将赋予宗仕,与交给你统帅无异,令他升阶为鬼王,不正是你所求?”
“好罢。”听那男人声音,仿佛他真正地下定了决心。
赢先生又道:“原本他们早就该来西域了,只不知为何,路径与天子的预测产生出入,方导致秦先生于开封的计策,一着不慎,全盘尽毁,你可得当心行事。”
“是。”那男人答道。
一股魔气萦绕,赢先生冲出窗口飞走。
萧琨示意项弦,意思是:你看?确实如此。
项弦只得做了个“佩服”的抱拳手势。
接着是开门声,那男人从阁楼内走出,下楼,沿着石梯回到一楼厅内,再穿过回廊走出。萧琨与项弦同时跃下屋檐,萧琨要尾随,项弦却把一手搭在他的肩上。
太容易被敌人发现了,一旦被察觉消息泄露,他们夜探的整个过程则前功尽弃。
萧琨却竖起一根手指,项弦犹豫片刻,衡量后认为值得冒险一看。
回廊高处,萧琨的双目在黑暗里隐约泛起了漂亮的蓝光。
一名身高与项弦相仿的男人走来,他身穿黑蓝色武袍,未佩武器,走路的姿势与常人略有不同,在回廊尽头的灯光下,项弦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的皮肤是灰白色的!完全不像人!双目浑浊,犹如没有瞳仁,手背上、脖上、脸上有着黑褐色的斑纹。
这是什么妖?项弦甚至分不出这玩意儿是妖还是魔。
很快,光芒一闪,那名男人在行走中化作凡人身躯,斑纹被掩去,唯独浑浊的双目无法掩饰。
他突然停下脚步,仿佛察觉了周围有人在窥探,转过头,萧琨顿时收敛眼中的光芒,藏身黑暗中,与项弦保持了绝对的静默,甚至不敢呼吸。
阿黄一跳一跳,从那男人身后经过。
男人转头看了眼,阿黄拍打翅膀,呼啦啦飞走了,男人推开回廊尽头的另一扇门,回到了城主府的主建筑内。
第35章 陷阱
“穆天子为什么会连咱们‘计划来西域’都知道?”项弦难以置信,走过围墙,说道。
萧琨:“兴许他通过善于红,也看见过葛亮生前留下的壁画,与你一样,猜到了心灯在西域。”
项弦眉头深锁,又道:“我总觉得哪儿有蹊跷,就像在咱们身边埋伏了人似的。”
萧琨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与项弦在秭归县,本欲分道扬镳前的一夜,根据赢先生所述,魔王穆天子连他最初计划来西域都知道!穆天子笃定他们不会回开封,将一起上路来西域,所以让秦先生在开封动手,引发道君皇帝赵佶体内的魔种?
最后因自己一念之差,答应陪项弦与潮生回京,虽有一番波折,却成功阻止了秦先生的计划。全过程里,穆天子犹如在旁听一般,实在是太诡异了。
“还有谁知道咱们此行的目的地?”萧琨认真道。
项弦与萧琨回到客栈外,没有入内,在一棵树下交谈。
“你、我、潮生、老乌、阿黄。”项弦说。
“你确定?”萧琨又问项弦。
“我非常确定。”项弦说,“你怀疑是谁走漏了消息?我连善于红都没有说,郭京也不知道,就是存了个心眼。”
萧琨:“你我不可能,潮生也不可能,我亲自将他从昆仑山接下来。阿黄更不可能。”
“为什么?因为阿黄是鸟,所以连奸细也没资格当吗?”项弦只觉有点好笑。
“不要说蠢话了!”阿黄只想继续睡,忍不住骂了他们。
项弦如实道:“按你这个道理,老乌也不可能。”
这一点非常重要,萧琨必须马上解决掉这个问题——敌人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一路上的安排,包括将前往克孜尔千佛洞?
项弦:“你在怀疑老乌?”
“你能做到彻底地、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么?”萧琨道,“我确实窥探过……嗯,以我所知,他的心思很简单,但我不能完全确定。”萧琨差点就说出自己幽瞳的力量了,转念一想,他觉得还是别告诉项弦的好,否则容易引发争吵,万一项弦怀疑自己窥探他的内心呢?
项弦没有生气,明白萧琨现在要确保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萧琨与乌英纵相识不久,无法判断,平日里又少有交流,有这种疑问不奇怪,只认真解释道:“我完全相信他,在你来之前,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萧琨:“嗯。”
听到这句时,萧琨心底蓦然一动。
项弦意识到这话在某个程度上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忙找补了一句:“当然,现在他也是。”
萧琨原本十分焦虑,听到项弦为乌英纵作保时,语气便和缓了不少。
“好,那么我可以完全相信他。”萧琨说,“斛律光完全不知道,可以排除。”
“咱们不妨这么想,”项弦道,“郭京知道咱们要找心灯,对不对?而魔人夺取过郭京的身躯。先不说附身行为能否读到宿主的记忆,敌方也必定猜到了咱们的短期目标。”
萧琨没有回答,陷入思考中。
项弦接着推理道:“所以只要他们一路监视咱们动向,知道咱们千里迢迢,来了阿克苏,那么想必与心灯有关联的线索,只能在克孜尔千佛洞附近,很明确。还有,阿黄问过鸟儿们,也许是候鸟走漏了消息?”
萧琨终于开口:“但是副使,这一路上,你有被监视的感觉么?”
项弦一筹莫展,说:“兴许他们有特别的监视方式。”
萧琨:“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你当真这么认为?”
项弦不说话了。
事实上从开封出发,到阿克苏的这三个月中,项弦从未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他们。
“此事先放着。”萧琨说,“想想魔族所交代的,有一个叫‘刘先生’的,既被称作先生,想必与赢先生地位相当,也在潜伏。还有一人名唤‘宗仕’。”
项弦这下只觉更麻烦了。
项弦说:“附近与城里埋伏着魔王的两伙手下,他们内部也在互斗?本地应属刘先生管辖,赢先生为了抢夺心灯,过来策反刘先生的部下,是这样罢?我记得谈话里还出现了一个人,叫‘他’,‘他’又是谁?魔族的敌人?”
萧琨想了想,这是最合理的猜测,又问:“狰鼓与大司命笛又是什么?”
“两件法宝。”项弦依稀记得在图谱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当场开始翻书,萧琨打了个响指,释放出悬浮的游离蓝光,为他照明。
“那是什么妖?”项弦边翻书边问,“黑咕隆咚,你看清了吗?”
萧琨在看见那男人时,心里就转过无数个念头,内心不停地拉锯,纠结着是否告诉项弦,有关自己的真正身世,他会不会从此对自己另眼相看?或是产生厌恶之心?
他迟早得知道,不可能永远瞒着。
再三权衡后,萧琨决定痛痛快快地一次说清楚。
“战死尸鬼,”萧琨说,“特殊的妖族。我就是他们的后代,我爹也是战死尸鬼。”
“哦!那就是战死尸鬼啊!”项弦点了点头,说,“找到了,我看看,狰鼓、大司命笛……哟,品级还不低。”
项弦没有任何疑问,甚至没有看萧琨,就这么接受了。
萧琨的表情一时十分复杂,竟不知该说什么。
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