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118)

2025-09-27 评论

  那朵食尸花的花苞蠕动不休,似乎还没完全消化掉吃下的战死尸鬼。

  “你说我如果救了他,他会帮咱们的忙么?”项弦尝试着戳了几下花苞,食尸花没有任何反应,兴许是刚吃下一个,没有兴趣再进食。

  阿黄没有回答,疑惑地看着它。

  项弦用手扒开外围的花瓣,说:“如果师父还在,看见这玩意儿,一定会很喜欢。”

  花苞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他还活着。”阿黄说。

  “注意,”项弦边掰花瓣边说,“这是一只战死尸鬼,确切地说,他已经死很久了。”

  阿黄:“死了还要遭受折磨,当真痛苦。”

  项弦:“也不一定,我怎么听里头这呻吟声,兴许还很受用呢。”

  阿黄:“…………”

  项弦成功地将那被消化到一半的战死尸鬼放了出来,那倒霉的家伙身上全是黏液。

  “哎,你还好吗?”项弦蹲在地上问。

  “当心!”阿黄道。

  花苞被打开后顿时大怒,朝着项弦猛地扑来,阿黄挥出翅膀一扇,一片火红色的羽毛掠去,掉进了花苞中,引发小范围火焰爆破,食尸花的花蕊遭受攻击,顿时重重卷起,收拢起来。

  那被吞噬的战死尸鬼的身躯仍然完好,兴许是被吃进去的时间不长,也或者说,项弦本来就分不清他们身上哪些是天然腐烂而缺失,哪些刚被消化掉。

  总之,他似乎还能行动。

  将领在地上不住挣扎爬行,项弦揪着他的一手,将他拖到一个水池边,扔了进去。

  项弦手上全是黏液,顺便洗了下手。

  “谢谢你。”将领从水中爬了出来。

  “不客气,”项弦在旁思考,手指做了个动作,“来点实际的报答?”

  “什么?”将领抬起头,双目浑浊发白,看着项弦。项弦只觉得这一族实在太奇怪了,当初跟着师父沈括时,从未研究过如此生僻的品种,也没有机会研究。若非当下情况危急,项弦说不得要好好与他聊一聊。

  “我救了你的性命,”项弦说,“不想办法报恩么?”

  将领叹了一声,勉强站起,一瘸一拐地从项弦身边离开。

  项弦跟在他身后:“去哪儿,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生前名唤王宗仕。”那将领疲惫地说。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儿么?”项弦见他来到一口石棺前,爬进去径直躺下了。

  “外界有一个符文通往此处,只有鬼族才能出入。”王宗仕答道,“你不是鬼族,不能通过冥火传送,出不去,死心罢。”

  项弦打量这名唤王宗仕的战死尸鬼,见他穿着古时的铠甲,手臂有黑色的布条,躺进石棺中时,里头泛起幽蓝色,似乎在修补他破损的身躯。

  “此处与地脉相连。”项弦查看地底,注意到地渊神宫建立在了地脉上,汲取力量,所以尸鬼们的石棺,也许有修复之用?

  “你也不想死,对吧。”项弦坐在另一口石棺上,朝他说道。

  “我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王宗仕闭上双眼,说,“把盖子替我盖上。”

  项弦:“你当真想为刘先生卖命?”

  王宗仕:“我们违抗不了他的命令,他手中有大司命之笛。”

  项弦说:“只要我偷到他的大司命之笛,你就自由了罢?”

  “偷来你也用不了,”王宗仕说,“你不是本族,无法指挥军队。”

  “真麻烦啊。”项弦眉头深锁,说,“那刘先生回来以后,你又怎么办?不除掉他,他依旧会折磨你。”

  王宗仕:“凉拌。快,盖上,谢谢。”

  项弦只得好人做到底,为他推上了盖子,答道:“不客气。”

  棺盖推上的一刻,地渊神宫中涌起了滔天黑气,阿黄迅速飞走,找地方躲避。重重黑气冲向王座正中,幻化出刘先生的身躯,与此同时,地宫内数万石棺内纷纷闪光,败退的战死尸鬼们再次从棺中爬出。

  黑气爆散,刘先生显形,缓慢喘息,望向项弦。

  “你受伤了,”项弦说,“要不先……”

  刘先生当即做了个手势,项弦顿时大喊一声,凌空被一股巨力拖了起来,他的身体上,脖颈处、手腕与脚踝处的镣铐泛光,重重叠叠,延伸向神宫内的四面八方,就这样将他吊在了半空中。

  “喂,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暴躁啊!”项弦呈大字形被吊了起来,背朝刘先生,想转头看,身体却被系得极紧。

  再下一刻,刘先生起身,伸手于空中抹过,地宫正中央的洞壁处闪烁出黑色的符文,魔气滚滚,凝聚为一把黑暗的长矛,指向项弦的胸膛正中央。

  “你的兄弟正在赶来救你的路上,”刘先生沉声道,“稍后当他们开启神宫的大门,这把魔矛就会落下,送你一程。让我们看看,他们还有多久能到罢。”

  库车峡谷外,天气放晴。

  潮生回头看黑压压的近五万战死尸鬼将士,大多衣衫褴褛,露出了骨骼,偶有唐时百夫长装扮的战死尸鬼还算齐整,大多战甲都惨不忍睹,更有许多骸骨连铠甲都不穿,只有几块烂布挂在了身上。

  萧琨转身朝向战死尸鬼的大军,沉默片刻,双膝跪地,朝他们拜了三拜。

  大军没有任何动静。

  萧琨道:“我受景将军之命前来,本不应打扰各位袍泽安眠,但实在没有办法。”

  潮生倒不如何惧怕这些活死人,只是因为死亡的气息太浓重了,与他的本性相冲,让他遭到压制很不舒服。

  郑庸道:“咱们现在进去么?”

  萧琨点头,说:“先得给各位作个标记。”

  说着,萧琨手持拨浪鼓,又是“咚”的一声,大军得到讯号,整齐划一地开始寻找破布,撕下,分开,纷纷系在了手臂的位置上。如是,不到一炷香时分,萧琨麾下的战死尸鬼军队已全部佩戴上了白色的布条。

  “这样就能区分敌我了。”萧琨答道,继而又尝试着发动应声虫,问:“项弦?你还听得见么?”

  应声虫没有任何回答。

  “我们出发来救你了。”

  萧琨道,继而翻身上马,手持拨浪鼓,“咚”一声震响,大军朝着库车峡谷涌入。

  项弦被系在半空中,手腕袖口处的应声虫短暂发出光芒,却只一闪即逝。

  “有句老话,叫‘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发这么大火?”

  刘先生起身,项弦马上不说话了。

  刘先生开始布设一个法阵,黑气涌起,所有的食尸花张开了花瓣,内里绽放出黑色的气团,围绕着法阵中央旋转,融合为一枚巨大的黑色火球。

  与此同时,刘先生以手中横笛吹奏出几个音节,战死尸鬼部下们便换剑为弓,跃上高处的岩隙,挽弓搭箭,朝向地宫的入口处。

  这么一支听指挥的大军,不用补给,日以继夜不知疲困,换作在凡人手中,什么辽、宋、金,想必都不是对手……项弦被吊在空中,手脚张开,一时忍不住走了神。

  不对,待会儿该怎么办?项弦心道,潮生来了吗?如果有潮生在,就不用怕被戳死,只要撑得片刻,以潮生的法力,足够将自己救活。

  前提是别被那魔矛一式爆了心脏。项弦努力地朝左边倾身,看着那指向自己的长矛,猜测它的落点,期望在最终落下之时能避开少许,保住自己的心脉。

  地宫内始终一片寂静,刘先生高居于王座上,等待着萧琨与其麾下大军的到来。

  时间逐渐流逝,项弦又试图转头看,寻找阿黄的下落,阿黄藏身于一处极不显眼的岩石凸起上,紧张得浑身羽毛张开。

  此时,地宫正中央的符文亮起了光,刘先生依旧保持着那姿势。

  魔矛随着通行符文的亮起,朝项弦缓慢逼近。

  “是这儿?”萧琨与众人站在山崖前,面朝那巨大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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