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弦扳开他的手,改而与他勾肩搭背,萧琨却不满地将他推开少许。
项弦说:“六情湍旋似海,众生不得解脱,我自不动如山,正因拔剑之时凡心摒除,才能发挥出斩妖除魔的威力,不然你试着亲我一下?唤醒我的凡心?”
萧琨:“滚!”
项弦哈哈大笑。
城中客栈内,潮生正在练习法术,乌英纵收拾停当,在旁看他。潮生几次从手中变幻出花朵,又收回,随着他每次释放灵力,四周都有虚影般的绿叶飞散。
“你在变戏法么?”乌英纵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
潮生看了眼乌英纵,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
“我想多练练以前没用过的法术,”潮生道,“希望能帮上忙,这样你们就不会总受伤了。”
“受再重的伤,你也能治好。”乌英纵说道,“你想练就练罢,我不来烦你。”
乌英纵的视线时刻不离潮生,在暗淡的天光之下,潮生身上蒙着一层白茫茫的光晕,犹如神子般坐在房中,令乌英纵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他的心思。
潮生又变了几次那朵白花,将它递给乌英纵,乌英纵明白其意,伸出手掌,潮生便将它轻轻地放在乌英纵手中,但未等他合拢手指,花朵已飘零四散,在空中消失。
“万一我治不了,又怎么办?那天你在秦先生面前,差点就死了。”潮生有点难过地说。
乌英纵本想以言语岔过去,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底生出一股冲动。
“我是你的……你的……”乌英纵说,“为你死了,不是应该的么?”
潮生终于明白到,那天自己赌气说出“将你送回去”的话,后面乌英纵才会置性命于不顾,施展玉石俱焚的杀招。
“别……别哭,”乌英纵顿时慌张起来,说,“是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潮生!”
乌英纵只恨平生口拙,无论如何都无法表达出内心所想,更未料自己对潮生而言竟如此重要。
乌英纵心脏怦怦地跳,要伸手去搂潮生,突然想起自从抵达姑墨那天,他们似乎就没有抱过了,仿佛因为他察觉了某种无法描述的心绪,便不再像初见时一般亲昵。
潮生说:“是因为那天你给我脸色看,我才这么说的,我不会把你送回去,你放心好了。”
潮生看着乌英纵,简直对他既爱又恨,想暴打他一顿,又觉得越看越英俊,连脸红难为情的时候也这般俊美。
正在潮生欲言又止时,城中传来号角声,乌英纵马上起身,望向门外。
“敌人来了。”乌英纵说。
潮生将法术一收,跟在乌英纵身后,快步跑出了王宫。
城外戈壁处:
闷雷声越来越大,时近黄昏,一只麻雀蓦然冲进了他们藏身的戈壁群高处,项弦眼明手快,将它捞住。麻雀着急地拍打翅膀,一阵乱叫。
但没有阿黄在身边,两人都不知道它想说什么,项弦随手将它放在背风处,萧琨已快步出去。
“敌人来了!”
只见南面广阔平地上,沙尘暴中隐隐出现了海潮般的黑线,大地震动不绝,魃军正在靠近,天空中阴云裹挟着沙暴袭来,犹如择人而噬的妖异巨口。
“太糟了。”萧琨制定计划时,完全未将沙尘暴考虑进去,在这等恶劣的天气下作战,落败的几率实在太大了。
项弦从背后快步追上,以布巾将萧琨口鼻一蒙。
“按计划行事。”萧琨拉下蒙面布巾,与项弦互一拉手,飞跃向戈壁群的两侧。
高昌城中,民居尽数收起布蓬,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上已近乎无人,唯独高昌骑兵穿梭来去。沙尘暴飞速而至,天空先是变黄,继而漆黑一片,犹如入夜。
乌英纵与潮生来到高昌城楼前,听见卫兵们交谈与大喊,斛律光说:“他们在说,这天气打不了仗。”
潮生:“但哥哥们已经出城了!”
正在混乱时,出战号角吹响,所有骑兵望向远处王宫,自觉开始列队,骑兵队长点校人数。毕拉格与黎尔满各乘一骑,朝城门飞驰而来。
“不要担心!”毕拉格声音震响,“高昌人答应的事,纵然今日全城尽灭,也要做到!”
黎尔满率领诸多骑兵,在高昌城门前整队,大维齐尔体格魁梧,犹如一座山峦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声怒吼,骑兵朝着他们集队。高昌四方城门开启,两万四千名骑兵涌出,从不同方向朝着南门外汇聚。
毕拉格伸出左手,手上珠光流转,戴满了红、蓝宝石戒指,他接过一盏夜光杯,内里盛满了殷红如血的葡萄酒,从容走上城墙。
城门缓慢洞开,发出巨响,黎尔满带领前锋军出城。毕拉格手持酒杯,站在城墙高处,朗声劝酒,所有将士整齐划一,在黎尔满身后单膝跪地。
毕拉格将酒洒向城外,两万高昌骑兵齐声呐喊,前阵变后阵,黎尔满高举弯刀,冲向城外开阔地,在那漫天沙暴中消失了身影。
所有骑兵一齐动了,侧翼展开,中军跟随,没入了滚滚黄沙中。
这是潮生第一次看见凡人打仗,震撼得说不出话。
“这就是战场吗?”潮生难以置信道。
乌英纵正要说“是”时,毕拉格从容不迫地来到他的身畔,一国之君,竟准备全程督战。
毕拉格说:“不要担心,李潮生,大部分的战争并非如此,只是今日天气恶劣,令人难以视物。”
“会死多少人?”潮生又道。
“死于沙场,是战士们毕生的荣耀。”毕拉格沉声道,“因为付出生命所守护的,是他们身后,高昌城中的妻小与父母,正因死亡所在,方有新生。”
沙暴轰然涌来,他们甚至看不见黄沙中的交战景象,滔天妖气涌向了高昌城,远方传来巨响!
“魃军没有重整队伍!”项弦最后与萧琨分开时,用尽全力吼道,“他们已经短兵相接了!”
他不知道萧琨能否听见,在沙暴中一旦分开,近乎整场大战内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他只能沿着巨大声响的来处全力催动战马疾冲而去。
双方所接触的前线上,狂风与飞沙中,刘先生的魃军呼啸涌来,竟是要以兵力优势彻底淹没人族军,再倚仗数以万计的死尸叠上城楼,然则黎尔满的部队组织起了防线,抵挡住了第一波魃军。
与此同时,魃军的后阵升起了巨大的黑色火焰,喷发出旋转的烈火,射向人族阵营。
“我已抵达敌方后阵。”应声虫内传来萧琨之声。
萧琨遇见了第一只魃,当即拔刀,一道刀光化作弯弧,将冲向他的干尸一刀两断。而被斩断的魃哪怕失去下半身,仍以双手拄地爬行,嘶吼着朝他冲来。
这等修为的魃对萧琨与项弦而言,自然不在话下。关键在于敌军数量实在太多,法力陷入飞速消耗,便有危险,是以他不再恋战,前往寻找自己的破坏目标。
另一边,项弦全身爆发出火焰,化作明红色的火柱,疾冲天际。
他全力以赴,施展法术,左掌平托,右掌竖起,纯阳真火围绕身体旋转,在战场中央化作了火焰的飓风!与阿黄分开后,项弦只能借助修行的烈焰术冲杀,无法驭空飞行释放火雨。而在他的身后,则是无数高昌战马嘶鸣,黎尔满大声呐喊,率领骑兵们绕过项弦,朝着魃军两翼,展开了包抄。
短短顷刻,漫天的沙尘犹如被火焰引燃,以项弦为中点发生了爆破,魃军被炸得粉碎,摧向四面八方,视野恢复瞬息可见,魔火腾空而起,与项弦遥遥相对。
两只魔人朝着项弦疾射而来,一道黑火射向项弦,化出燕燕身躯。
另一道黑火则射向了城楼高处,直取督战的毕拉格。
说时迟那时快,项弦手持智慧剑,连剑带鞘横在胸前,挡住了魔人的惊天一击。双方对撞,各自飞开,火焰轰然收拢。
燕燕换了一把长刀,悬浮空中。
“赤血金环解开了?”项弦露出促狭笑意,“我这儿还有一个好东西,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