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琨沉默不语,看着那红绳。
项弦在风中化作青烟,消散,红绳落在了萧琨的手中。
天魔宫出现,诸多光芒飞射向那最终的决战地,萧琨周身魔气爆发,心灯绽放,魔气在心灯的飓风中被吹散。
“萧琨……”项弦颤声道,“我恨你。”
萧琨嘶哑而低沉的声音道:“我爱你。来罢,让我助你最后的一臂之力。”
项弦与穆天子僵持的最后刹那,萧琨扑向穆天子,锁住了他,开始吸摄魔王的力量,穆天子不断挣扎,项弦的泪水闪烁着金光,在能量的暴风之中飘零、飞散。
一道金光化作箭矢,将穆天子与萧琨同时刺穿,金光爆发,摧毁了整座天魔宫。
金龙飞出,载着项弦与全身开始崩碎的萧琨。项弦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心灯的光火与智慧剑神威的最后释放,摧毁了他的经脉,他的身体迸发出金血,在空中洒出,犹如漫天温柔的星河。
魔气散向大地,不知何时,宿命之轮出现,它开始不可抗拒地逆转,天地再次产生了能量交换,犹如流星暴雨,覆盖了过去、现在,与遥不可及的、充满迷雾的未来。
“这就是你们的第一世。”牧青山的声音在梦境中再次响起。
项弦沉默地站着,牧青山撤去了梦境力量,漫天景象随之一收,回到了白玉宫万花池畔。项弦陡然睁开双眼,问:“第二世呢?”
“我累了,哪怕这儿灵力充沛,也无法再支撑,”牧青山幻化为人形,说,“我要睡了。”
项弦突然转头,发现萧琨正坐在自己身边——他又回来了?
萧琨:“我来看看你。”
项弦坐起身,与萧琨对视,梦境中的一切显得尤其真实,毕竟那是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生离与死别。
萧琨:“我不放心,所以回来了,见你一直在睡。你梦见了什么?”
项弦没有说话,百感交集,注视萧琨那靛蓝色的双目,在月光下紧紧地抱住了他。
萧琨沉默良久,抬起手,颤抖着,也搂住了项弦。
“没什么。”项弦的声音发着抖,低声道,“现在这样,很好,我没有再多的奢望了。”
群鹿于万花池畔隐去,空余满池涟漪与池畔的项弦与萧琨,月光在波纹下碎成亿万流光,犹如他们的记忆,在岁月中载浮载沉。
第50章 离山
项弦总算明白,为什么牧青山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了。
换他他也困,他也无法分辨梦与当下。这夜之后,他对眼前的情景产生了动摇与怀疑,时常沉浸在第一世的经历中,那些记忆就像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轮番闪烁。
导致他与萧琨分开后,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萧琨则没有多问,将项弦带回来后,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中。翌日,项弦疲惫憔悴不堪,来到走廊中,于萧琨房门外徘徊,犹豫着是否敲门。
萧琨却早已听见了脚步声,出来开门,两人对视。
“没睡好?”萧琨问。
“嗯。”看见萧琨的一刻,项弦又恢复了少许精神,今日仍有许多事需要办。昨夜他一宿未眠,翻来覆去都是萧琨,关键这梦还做到一半就没了,连结局都不知道。
这令项弦只想半夜起来,冲到万花池去摇醒牧青山让他继续。
然而在与萧琨对视的瞬间,前世的悲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冲散。
我们还在一起,经历了这些,又如何呢?
项弦突然就看开了。
他一向看得很开,师父沈括辞世时,他也没有悲恸欲绝,只认认真真地为师父守孝,送别这位最重要的亲人。兴许是他从小到大早已坦然接受了世事聚少离多、万物生生不息的至理;也兴许因为他这人向来就是这般,比起对往事充满不甘,更重要的是珍惜眼下。
梦境中的那一世里,萧琨付出了被魔化的代价,成为卧底一员,才为他们找到天魔宫,开启通道,如今绝不能再让他去涉险。
反而萧琨显得比他更疲惫,整个早上都近乎无话,时常想着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萧琨问。
“不重要,”项弦打消了心头的迷雾与乌云,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往常,说,“至少咱们还活着。”
“这么严重?”萧琨似乎也努力表现出轻松,“让我猜猜,上一世里,最后谁死了?”
项弦道:“回去以后,咱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萧琨停下脚步,看着项弦的双眼,欲言又止。
“好。”萧琨最后说。
项弦习惯性地去搭萧琨的肩膀,两人回到了正殿上,乌英纵正将早饭摆上食案,潮生回家第一夜,睡得精神抖擞地起来了。
“啊?”潮生注意到同伴们尽数疲惫不堪,说,“你们都怎么啦?”
斛律光一脸崩溃,练习了整夜,胡子多了不少。乌英纵则眼窝深陷,犹如陷入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中。项弦与萧琨俱不发一语,麻木地看着桌上的面饼。
“都没睡好吗?”潮生担心地问,“不至于呀?是不是家里的床太硬了?”
牧青山是最后来的,他就像梦游一般走进了白玉宫正厅,眼神短暂聚焦,扫过项弦与萧琨,最后说:“饿了,现在可以吃么?”
“大伙儿吃罢。”皮长戈倒是很有精神,与禹州来到正殿上,身为主人,又问,“昨晚上都睡得很晚?有心事吗?”
数人拖长了声音,有气无力地应了。
皮长戈:“再大的事,大不过生死。”
潮生高兴地说:“对啊,哥哥们,别这副模样,打起精神!”
“好!”斛律光最先响应,抖擞精神。
皮长戈:“你们看,我都快死了,还很有精神呢。”
潮生:“你别总是这么说!”
项弦简直哭笑不得,看来潮生的性格,一半也是皮长戈教出来的。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皮长戈又问。
“回开封,”萧琨说,“整理当下的信息,集合手头的力量,分析天魔宫的下落。”
项弦点了点头,补充道:“距离倏忽预言的日子,还剩下一年多时间,这一年过去后,穆天子便将大举进攻人间,而我们对天魔还不甚了解。”
至少眼下取得了进展,不失为一个好消息,而关于穆天子其人,萧琨还有更多的疑问需要查清,且要迎战天魔,光靠他们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回想起当初倏忽的预言,项弦与萧琨常常无法判断倏忽所说的“两年”,究竟是概述,还是确述?
潮生说:“我得去帮他们。”
皮长戈点了点头,说:“有目标总是好的。”
牧青山:“昨夜我答应潮生,接下来,与你们一同行动。”
太好了!项弦与萧琨同时心想,观察乌英纵神色,他似乎对潮生与牧青山的友谊不显得如何在意。
斛律光朝牧青山说:“我可以骑一下你么?”
牧青山大声道:“你说呢?!”
斛律光:“我说可以啊。”
牧青山:“……”
萧琨马上岔开话题:“我们的坐骑被魔化,迄今还不知如何解决。”
皮长戈说:“潮生已告诉过我,此事,我拜托禹州,为你们设法解决。”
项弦松了口气,有禹州载下山就好多了,不必再千里跋涉走回开封。孰料皮长戈说:“他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昨夜又指点了斛律老弟一宿,待会儿就净化你的龙试试。”
“太感谢了!”萧琨的困倦感顿时烟消云散。
龙腾玦乃是乐晚霜亲手交给他,据说是父亲景翩歌留下的宝物,萧琨也问过父亲,当初正是他驾驭金龙,离开西域前往中原。但此物乃是从更早以前的时代传下,战死尸鬼一族对法宝并无多少知识,在驱逐魔气上,景翩歌表示无能为力。
从小到大与金龙作伴,它虽口不能言,与其说是‘器’,更不如说像‘灵’,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却是萧琨唯一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