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琨又示意项弦躺到自己怀中,主动搂着他,低头在他耳畔亲了下。
两人沉默片刻,项弦说:“我正想朝你说,梦见它了。”
萧琨当即恢复了精神,困倦的表情一扫而空,皱眉道:“它在哪儿?”
“天魔宫。”项弦说,“或者说,是我以为的天魔宫。”
“什么样的?”萧琨坐到案前,朝项弦道,“梦里的事还记得么?”
项弦挪过来,朝萧琨尽力复原天魔宫的结构与场景,萧琨提笔,绘出宫内地形图。穆天子的巢穴远不及大禹的水下王宫复杂,凭着项弦的描述,萧琨很快就画好了图样,这对他们接下来的战斗至关重要。
“这看上去有点像白玉宫,让我想想。”萧琨说,“眼下最难的,就是开启通路了……只要能打开它,来到穆天子的面前,你便可抽出智慧剑与穆天子决战,趁着他还未成为天魔,一举彻底击败他。”
项弦说:“就怕赶不及了,阿黄如果被彻底魔化,失去最后的一点意识,会出现更难控制的局面。”
“我与斛律光能牵制住它。”萧琨迟疑片刻,而后说,“只要击败穆天子,一切将迎刃而解。”
项弦说:“或许也可以换个办法,引他到神州来。”
“太危险了。”萧琨迟疑道,“那天你说完以后,我仔细想过,你说得对,不能乱来,在人间开战,就怕伤及无辜。”
突然间,萧琨想到另一个主意。
“穆天子不来,但他手下的两名魔将,兴许会来。”萧琨说,“他只剩下赢先生与燕燕了,说不定真会派他们做点什么。”
船只渡过金陵,夜泊秦淮河时,潮生还下船往城中游玩了一趟。数日后,大船沿着运送花岗岩的河道,回到开封城中。
“终于回家了!”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这种感受对萧琨而言尤为真切,自从来到开封,他便将此处视为自己的新家,在那之后,接下复杂又艰难的案情,离开京城在神州流浪辗转,总有大地满目疮痍,众生朝不保夕之感。
回到开封,所有的痛苦与悲伤便一瞬间远离,这座城市犹如一个宏大又温柔的桃源,展开怀抱,保护了他们。
究竟是开封的生活像个梦,外头大旱与妖魔横行的世道为真实;抑或只有开封的日子是真实的,城外的悲惨世道才是个梦?
这让萧琨常常陷入动摇之中,仿佛置身于奇特的幻境里。
但回到驱魔司后,所有人明显都松了口气。
“振魔铃响过么?”项弦问。
乌英纵做了个手势,与看守铃铛的白隼沟通,他虽不懂鸟语,阿黄却教过他一些肢体语言,能简单进行沟通,片刻后答道:“没有,老爷。这段时日里,没有任何异常。”
白隼不见阿黄回来,带着疑惑打量项弦,项弦心情不佳,只是点了点头。
乌英纵让斛律光去跑腿买吃的,自己则开始整理司中内务。萧琨将刀剑一并放上置剑台座,与项弦在正榻上坐下。
“这几天都在下雨,”乌英纵说,“到处都潮得很。”
“嗯。”项弦看着屋檐外垂落的雨线,自从洞庭湖一战,解决了鲧魔之后,大量的云气被释放,雨水源源不绝地北上,梅雨季节虽已结束,却依旧终日阴云密布,雨下个不停,龙亭湖开始涨水,到得夜间时更是雷霆大作,暴雨倾盆。
傍晚时分,项弦翻找出驱魔司内的大量材料,对照沈括留下的振魔铃,开始制作法宝。
“你在做什么?”萧琨洗过澡,头发仍湿着,过来问道。
“我想根据振魔铃的结构,”项弦说,“制一件‘器’。你上回提醒后,我就有了这个设想,奈何我对堪舆之道不熟,如今有甄兄的学识,来监视天地脉中的戾气流动,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项弦所制的粗坯犹如罗盘一般,上刻各个方位与奇异的符文,结构尤其复杂。
石狮子又突然喊道:“李师师来了!李师师来了!”
“不要喊姑娘的闺名!”项弦说,“太没礼数了!”
萧琨出外喊来斛律光,吩咐道:“斛律光,你负责接待她,老爷正忙。”
斛律光便来到驱魔司外,连日暴雨,开封大街小巷浸了不少水,李师师正打着一把伞,在深巷内等他。
“你回来了。”李师师笑道。
“对啊。”斛律光说,“你还好罢?”
李师师做了个“请”的手势,斛律光问:“有什么事?”
“想看看你。”李师师注意到斛律光并未佩戴她所赠的白玉,柔声道,“去了什么地方?”
斛律光说:“萧大人吩咐,不可对外人提及。”
李师师一笑置之。从那天听花楼二人相识后,李师师便来过好几次驱魔司,有时还会碰上来找项弦的赵构。彼此对视,都只是心照不宣,忧伤一笑。
“接下来还会走么?”李师师问。
“会。”斛律光答道,“兴许很快,过不得几日便又要出门办案子了。”
从诸人的对话,尤其萧琨与项弦的态度上看,斛律光知道与魔王的决战已日渐临近,他没有朝李师师细说,但李师师何等聪明?已隐约感觉到了。
“都说项大人身手极其了得,”李师师说,“一定能战胜困难。”
斛律光接过伞,为两人撑着,在细雨中离开街道,来到龙亭湖畔,湖面尽是千万绽放的雨点与涟漪。
“我不能拖大伙儿的后腿。”斛律光又感慨道。
“这本不该是你的责任。”李师师从上次听斛律光说到身世之后,便明白驱魔师中,他是唯一一个完全与此无关之人,只是因缘际会得到了难以驾驭的力量,便鼓起勇气,追随于项弦身畔。
“是天下人的责任。”斛律光正色说。
“也是。”李师师从自己的信息渠道推测,又根据年初万岁山皇宫剧变,诸多事宜大致推断出了经过——驱魔司要去面对非常强大的敌人们。
“那么,等待斛律公子得胜归来,”李师师站在漫天细雨之下,温柔一笑,“届时一定要来雅筑听我抚琴,喝杯水酒。”
“好。”斛律光展颜一笑,俊朗无俦,答道,“我得回去了,与师父约好,酉时练功。”
“这伞给你。”李师师正取出另一把伞,斛律光却摆摆手,快步走进雨中。
项弦终日只沉浸在他的新法宝中,甄岳有时会过来,提点意见,潮生看见的时候,则十分惊讶。
“哇!”潮生说,“这是连接天地脉的法宝吗?哥哥,你真了不起!”
项弦说:“上回我朝皮长戈前辈讨来了一根句芒大人的枝叶,按理说,神树也能感应到魔气,是这样么?”
“是的!”潮生说,“你好聪明!”
句芒的绿叶,潮生身上也带了不少,这些材料在降妖伏魔上其实并无太大实际作用,毕竟神树虽强,叶子所带有的却是新生之力。大多数时候潮生会将叶子煮水,给生病的凡人们喝,有药到病除之效。
“你在吃什么?”项弦说,“给哥哥也吃点……荔枝?!这是荔枝???哪儿来的荔枝!老乌,你给他买的?”
潮生喂给大伙儿一人一枚荔枝,说:“多的没有了,老乌说很难找到的!”
乌英纵:“我正好去皇商那儿,唔,南越来了荔枝,趁还没上贡,抢先买了一篓。”
“你没事儿去找皇商做什么?”萧琨抓住乌英纵转瞬即逝的细微表情,打趣道,“特地跑一趟罢。”
项弦说:“老乌,花这么多银子,买一篓荔枝来哄潮生,你俸禄才多少?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众人自然知道项弦在打趣,乌英纵被揶揄得满脸通红,只护着潮生,潮生则飞也似的跑了。
又过数日,到了最后一步时,项弦十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