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凝聚了盘古初开天地后,千万年来世间秘辛本源之力,宿命之轮一旦发动,哪怕连天魔亦无法抗衡。
天地间形成了极度壮观的流星雨,死去的魂魄犹如暴雨般降下大地,萧琨的内丹愈合如初,项弦放开断剑,智慧剑闪烁金光,回坠大地。
天魔马上以双爪紧紧握住宿命之轮,张开巨口,爆发出黑气。
项弦从身后抱住萧琨,以修为注入他的身躯,萧琨双手分搭宿命之轮上下,全力以赴,吼道:“因果轮转!”
凤凰与金龙同时出现,围绕两人飞快旋转,带动项弦与萧琨,朝轮上施加逆转的巨力。在那僵持之中,宿命的巨轮走过一个微小的刻度,滔天戾气在因果逆转的强横力量下再度散发,轰然迸射,回归天地!
昆仑山巅,神树句芒四散的生命光芒被收回树身,树干飞速愈合,句芒之核修补如初,最后一丝裂缝亦随之消弭。
断裂的智慧剑平地升起,化为两道金光一闪,回归天地脉!
宿命的轮盘带着开天辟地的强横之力逆旋,越来越快,无情地碾过时间与历史,破碎万物被逐一修补。内丹回到萧琨胸膛中,天魔发出恐惧的大吼,蛇与黑鹏再次强行分离,天魔宫升起,归入罅隙,黑色树种从虚空中浮现,三枚魔种拖着烈火呼啸并合,被因果力量扯入虚空,消失。
时光潮汐开启,旭日与明月西升东降,山川移位,江河倒流。
通天塔碎裂的砖石从四面八方升起,回归塔身。
森罗刀离鞘,拖着闪烁的光芒飞起,投向昆仑。
光阴的潮汐涌来,项弦蓦然想起一事,要在最后关头触碰宿命之轮,金轮却在空中收缩、远离,遁入虚空消失。而他与萧琨在这无法相抗的巨力之下,被强行分开,扔进了漫长的时光中。
“等我……”项弦说。
话音落,重重时光倒灌,将萧琨拖进了时间的长河之中,无数记忆犹如闪光的游鱼,裹挟着他逆流而上。
第83章 回响
大船载着一行人,驶于京杭大运河上,时光匆匆流逝,宝音抱着琵琶,斜斜倚坐于船栏,低声吟唱。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西兴浦口,几度斜晖。”
“……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
悠悠河水,滔滔南去。
萧琨来到船栏前,宝音便停下奏琴,朝他望来。
“开始罢,”萧琨说,“我想清楚了。”
宝音一拨弦,牧青山从船舱另一侧转出,看了会儿萧琨,彼此沉默不语。牧青山眼望里间,扬眉,示意:项弦呢?
萧琨进了牧青山所宿船中厢房,斛律光正在翻书学认字,见萧琨来了,当即起身,到船舱前去守门。
萧琨整理武袍下摆,在正榻前坐下,说:“老爷在睡觉,不必叫他,过后也务必不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牧青山道:“你不是不想回忆前世么?何况我与苍狼协力,只能唤醒你的一部分回忆。”
“想起多少算多少,”萧琨说,“否则总不安心。我在这儿躺下?”
宝音说:“坐着就行。”
萧琨正襟危坐,闭上了双眼。牧青山仍有几许犹豫,但宝音已伸出双手,牧青山便依法施为,苍狼与白鹿的灵体虚影出现在二人背后,大船猛地一摇晃,震荡,端坐房中的萧琨记忆深处,无数碎片涌起,轰然淹没了他。
宝音的歌声仿佛从虚无中涌来,复又随着重重迷雾散尽。
“我才是如今世上,唯一的大驱魔师。”
北方大地:
萧琨驭龙,将项弦留在旷野中,自己则不断拔高,飞往天际。
“哎!喂!”项弦在大地上奔跑,追着他离开的方向,喝道,“等等!”
萧琨按下龙头,降低高度,停下,驻留于空中数丈处,回身俯视项弦。
项弦停步,仰头望向萧琨。
“下来!”项弦大声道。
萧琨不为所动,注视大地上那个小黑点。狂风吹了起来,仿佛带来了诸多被时光所掩埋的、记忆深处的重叠的梦。
梦混乱地堆在一起,犹如秋天的落叶堆,被风吹散,打了几个旋复又沉寂下去。
萧琨正要飞离前的最后一刻,项弦朗声道:
“交个朋友,喝杯酒去。”
荒野中有一家小小的酒肆,它位于黄河岸畔,经年大旱,逃荒的民众已放弃了他们的故乡,唯独这家酒肆充当驿站,依旧在寒风中开着。
项弦与萧琨对坐,店家烫了两坛黄酒,酒里带着一股黄河水独有的、厚重的大地气味。
“辽国遗民如何了?”项弦问。
萧琨平静地说:“上京城破那夜,我当了懦夫,仓皇出逃,顾不上救人。”
项弦点了点头,说:“看开点罢,都是注定的。”
两人刚经历了倏忽的预言,一时俱有在宿命前的无力感。
萧琨:“说起来轻巧,换作是你,你能看开?”
“看不开。”项弦承认,“我这人向来站着说话不腰疼。”
萧琨本以为项弦会说几句大道理,没想到这人的性格倒很轻松有趣。
“这些年来我也想过为大宋做点什么,”项弦叹了口气,说,“可无人在乎,无人在意,那种感受,你不一定知道……你在朝中是什么职位?”
“太子少师。”萧琨答道,“我懂,眼睁睁看着一切,朝某个不可挽回的、注定的结局滑落。”
“对!对!”项弦说,“就是这般!”
“甚至不知道错出在何处。”项弦拈杯,示意敬萧琨,“并非一个人的错,不是这儿改改就能好起来,那处又有,那处,那处,从上到下。”
萧琨说:“家国积弊已深,仿佛四处起火,身居其中之人,不仅不去救火,反而在火海之中拍手赏景,大声叫好。”
“太对了!”项弦疲惫道,“乃至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去错了地方。”
“倏忽的预言仍未说死,”萧琨想了想,改口安慰道,“辽已覆灭,宋却仍有希望。”
项弦苦笑道:“当真么?”
“看你如何想了。”萧琨对宋全无好感,毕竟因海上之盟背刺了辽,是引发辽国覆灭的诱因,但此人是南传驱魔师,虽不同脉,却也是……说兄弟罢,算不上;说同行?又太疏远了。
毕竟他们的目标一致,冲着这个,萧琨不能太欺负他。
是夜,两人又聊了不少,萧琨极少提到自己,显然不愿与项弦交浅言深,项弦却拉着他,说了不少私事,可见此人热情开朗,正如其一身火源真力般。
萧琨已有好些时日不曾遇见这样的人了,不,兴许他这辈子,从来就不曾遇到这般释放出的热情与真诚罢?坐在他的面前,萧琨只觉项弦是个火炉,又像烈日,烤得自己的灵魂不停往外淌汗,十分难受。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萧琨借着酒意暂时忘却了家国之恨。后半夜项弦又抚琴唱歌,听着听着,萧琨已不知不觉入睡。
翌日清晨,外头下起了雪,萧琨睁眼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项弦的外袍。
这是亡国之后,萧琨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他走了?萧琨起来,收起项弦的武袍,上面有他身体干爽的气息,犹如被阳光晒过的布匹般,散发着新生的意趣。
萧琨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昨夜说了什么,自己已记不得,似乎还忍不住哭了?酒力之下念及往事,伤感不胜,对着这名初识的朋友哭了出来。
也许正因免得照面后尴尬,项弦已悄然离去。
“那位客官已结过账了。”酒肆老板说。
萧琨至此不再怀疑,叹了口气,离开酒肆,回头看了眼底下裹挟着冰碴的翻涌黄河,召唤出金龙,腾空而起。
项弦正在井边洗脸,无意中看见金龙,忙慌张跑来,吼道:“怎么就走了!喂!回来!我衣服呢?!”
萧琨:“……”
幸好萧琨听见了项弦追喊之声,只见他光着脚,在雪地里追了数十步,及至萧琨降下,将外袍扔给他,项弦才跑回店前廊下去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