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是妖族?”项弦头也不抬问道。
“是。”萧琨说,“我身上有幽火传承。所谓‘骨磷之光,终有弥散之终’,天地中七大光芒中的第六种,所以燃起幽冥烈火时,我也能短暂驱魔。”
项弦:“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从前有人在意你的妖族身份么?”
“当然有,”萧琨趴在案前,淡淡道,“眼睛又是蓝的,都把我当妖怪,我自己心里也很在乎。后来因为一些事,总算不在乎了。”
项弦看了萧琨一眼,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
萧琨没有说话,只端详项弦的侧脸。
项弦说:“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会相信?”萧琨答道。
项弦:“我当然相信。”
“你不相信,”萧琨说,“必须有佐证,而佐证,恰恰是我不能说的。”
“你说我就信。虽然相识不过几天,我却总觉得,咱们上辈子就认识了。”项弦又说。
萧琨注视项弦,忽然有种冲动,只想将前生往事一并朝他和盘托出。但这一路上,他始终在担忧,项弦能接受么?说清楚往事,是不是将产生反效果?
他们刚认识这几天,项弦绝未到爱上他的地步,只能算朋友,顶多比萍水相逢走得稍近些。
“你把我当作上辈子认识的人,也并无不可。”萧琨说。
项弦漫不经心道:“前生的事,你还记得?”
萧琨没有回答,心想:你终究还是你,没有任何改变。
起初他意外地发现,他们的相处方式与曾经有所不同,但很快就明白到这是因为这次相逢,由自己这边采取了主动。
而项弦这家伙一贯如此,对方一旦主动了,他便不会过于主动,以配合为主。自己若显得冷漠不近人情,项弦才会表现出死皮赖脸的欠揍模样,来掌控关系中的主动权。
就像在白玉宫中,萧琨略有动摇与犹豫,项弦便表露出了一贯以来的坚定。
萧琨:“早在大辽时,我就听说过你不少事。”
项弦打量了萧琨一番,似乎在判断他所言是否非虚。
“果然从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啊。”项弦若有所思。
萧琨:“许多事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办不到,你也看到了。”
说着,萧琨注意到项弦的表情,自打从昆仑下来后,他就没有笑过。
萧琨:“你在生气么?”
“是的。”项弦严肃地看着萧琨。
萧琨不明白:“为什么?”
项弦说:“你嘴上说着自己办不到,需要有人相助,我可以帮你。但你始终在隐瞒,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许多,且告诉我这些、那些,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对我很了解,而我完全不了解你,这让我觉得很怪异。”
萧琨认真解释道:“有些事,我确实不能告诉你,包括我为何会知道魔王的布置……以及咱俩……咱俩……唉!”
萧琨也很难受,他恨不得打自己。
“哎哎!”项弦忙道,“至于吗?我……好了,算了!你不用说了!我也只是发个牢骚。”
项弦最初被萧琨搞得头昏脑胀,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人不是在故弄玄虚,许多内情,萧琨并非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但我也很无辜啊!项弦一直以来都是最茫然的那个,为什么变成我的责任了?
“没有人要你承担责任,”萧琨认真道,“这是你我的命运,我只希望改变注定将发生的一切。”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的事?”项弦愣住了。
萧琨:“我有幽瞳。”
项弦不认识般地打量萧琨,萧琨沉默了。
“你能读到别人内心所想。”项弦说。
“对。”萧琨只得承认。萧琨见项弦下山后就一言不发,以为他因白玉宫之事而生气,想哄一下他,奈何萧琨突然发现,自己对项弦也不是这么了解,于是一时忍不住用了幽瞳,窥视他的内心。
“不要再用你的那双眼睛,来偷看我心里的事,”项弦沉声道,“否则咱们就玩儿完了!”
项弦真的发怒了。
“对不起。”萧琨马上道歉,“你突然生气,我想知道为什么。”
“想告诉你,我自己会说,行不?”项弦确实很生气,毕竟被人窥探内心,是人就会光火。
沉默片刻,萧琨再次道歉。
“对不起。”萧琨说,“我知道这不公平,如果你也能读到我的心,也许就不会生气。”
萧琨从前时常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诸多争执,除却不可避免的利益使然,大多都因误会而生。
“我对你想什么没有兴趣,”项弦说,“我只想解决问题。”
萧琨点了点头。
项弦深呼吸,经历了短暂的争执,他又恢复理智,毕竟长这么大,不会揪着这事儿吵,很快就又回到问题本身上来。
“按你所说,”项弦说,“你已调查清楚了,心灯在克孜尔千佛洞,取得心灯的过程异常艰难……我们必须先找到心灯,是不是?喂,别走神!”
“我只是在想,”萧琨说,“魔王会不会另外准备了一番计划。”
“你当他傻啊!”项弦语重心长道,“怎可能没有计划?难道会在老巢里等咱们上门吗?”
萧琨:“那么去取心灯,会不会碰上陷阱?”
萧琨意识到这是今生中,穆天子阵营唯一确认,他们一定会去做的事。
萧琨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魔王在转生成为天魔前,并非那么强大,且蛇、鹏分身俱不在,树身的实力有限,也许他们可以利用心灯所在,反过来将计就计?
项弦突然发现倚在墙边、放在一起的唐刀与智慧剑,唐刀于刀鞘中隐隐发出光芒。
萧琨:“?”
萧琨起身,抽出万象刀,只见刀身一阵接一阵,泛起光芒,犹如受到召唤一般。
深夜商栈门外响起惊呼,两人快步出外。只见一只貔貅与一条龙悬空飘浮,地上站着期期艾艾、双眼通红、眼里还带着泪的潮生。
“你快回去,我知道啦!”潮生回身,对着貔貅说,“我不会闯祸的!”
商栈内的人全跑了出来,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只听那龙开口,其音如闷雷滚滚:“萧琨,项弦,潮生愿意跟着你们下凡,助人间驱魔司一臂之力,你们若让他不痛快了……”
项弦:“两位龙族的大爷,现在是你们自己找上门好吗!这是托人办事的态度?”
萧琨制止项弦,躬身行礼道:“是,禹州前辈,长戈前辈,晚辈一定会照看好潮生殿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潮生手里拿着森罗刀,显然不情不愿,他把刀扔给萧琨,又转头看貔貅,与它依依不舍地道别。
貔貅金光万道,沉声道:“潮生,世间万物俱有其命数,但是否被命数所限,一生便无需再作为?”
“不。”潮生仙袍飞扬,站在雪地中,低声说。
“回答我,宿命是什么?”貔貅又道。
“万物的意志,众生的意志。”潮生眼眶泛红,答道。
貔貅于是腾云驾雾而起,与龙一同离开了昆仑山脚的商栈,余下潮生立于客栈前的孤独身影,面朝暮色中茫茫昆仑,与他接下来即将充满未知的人生。
第87章 预言
商栈中,小二上了酒与四碟小菜,萧琨朝床畔认真地说:“昆仑山下,没有什么吃的喝的,等回了开封,再让项弦好好招待你。”
潮生满心离开家的惆怅,背朝两人,面朝墙壁,半是赌气,半是绝望地就这么侧躺着。
“弟弟,你不吃么?”项弦对潮生态度较为和缓,毕竟他也没做什么,说,“这羊肉饺子当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