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何处得来这魔气?”项弦问。
花蕊夫人低声道:“昆仑的仙力,你是……你是……”
潮生也发觉不妥,颤声道:“你来自昆仑?”
花蕊夫人蓦然抬头,望向潮生。
萧琨:“她是一百五十年前,从白玉宫下凡的侍者,也即蜀地的‘花蕊夫人’,孟昶的慧妃。”
潮生道:“你是费慧!我知道了!是你!”
“小主人?”花蕊夫人睁大双眼,难以置信道。
萧琨朝潮生说:“她当年还为你浇过水。”
花蕊夫人爬向潮生,抱着他的腿,大哭不止。
萧琨又朝项弦说:“她也是善于红的师父。”
“是。”花蕊夫人泪眼婆娑道,“当初我来到蜀地,为寻找瑶姬的下落……”
萧琨:“阴错阳差,结识了蜀帝孟昶。”
花蕊夫人悲伤道:“这些年里,我始终在等待。”
萧琨:“于是你入了魔。”
花蕊夫人:“被我徒弟所趁……”
项弦终于听不下去了:“你俩唱双簧呢这是?!跟魔一唱一和?!”
萧琨道:“我只是想解释得更清楚些,免得又说我凡事瞒着你。”
项弦一头雾水:“这么补充,我更听不懂了!”
潮生显得愈发糊涂:“善什么红,又是谁?”
萧琨于是走到一旁,站在山崖尽头望向玉垒山下浮云,前朝大诗人有作“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来到此地,远眺山下确实有时光变迁、岁月荏苒,而山川万年如一之感慨。
这感慨放在萧琨身上,又显得更为感同身受,重来一次,仿佛许多事变得不一样了,却又一模一样。
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宝音与牧青山,并请求他们,让项弦想起上一世之事——这样他们才能彻底将自己交给彼此,否则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层般。他不愿使用幽瞳去窥探项弦的内心,上一世也是项弦凡事采取主动……想到此处,萧琨竟发现并不像自己以为般地了解项弦。
何况他也不知道我的心,单方面窥探有何用?
至于黑翼大鹏与巴蛇,它们眼下又在何处?萧琨望向远方,眉头深锁。
项弦终于理清了这一团乱麻,过来道:“所以,要从这花妖身上,顺着找到善于红,再找到谁在给她下令,并寻找天魔宫所在,是这样罢?”
“是的。”萧琨转过身,看见项弦的一刻,心情又好了不少,想拉一下他的手,或者摸摸他的脸,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充满力量。
项弦:“到都江堰时怎不先说清楚?这有卖关子的必要吗?”
萧琨:“我向来不善言辞,想得多,说得少。”
项弦:“我看你唱双簧倒像是特地下功夫练过呢。”
萧琨笑了起来,项弦注视他的双眼,忽有点不自在,避开他的目光,又道:“潮生!”
潮生已将花蕊夫人的伤治好了,她来自昆仑,与潮生有着同源青木之力,虽修为散去不少,却依旧能保住性命、恢复人身。
“能别杀她吗?”潮生说,“虽然她犯了错,可是……可是……我不忍心……”
萧琨说:“她关了不少男人。”
花蕊夫人被驱魔时,玉垒山妖巢中的不少小妖怪被吓得屁滚尿流,老大被揍,竟无一敢上前帮忙,此刻项弦作势抬手,妖怪们便一哄而散。萧琨找到后山处被囚禁的壮年男子们,个个魂不守舍。
“你是不是该给他们道歉?”项弦又道,“按我往昔脾气,现在就算不杀你,也该收你,但看萧琨面上,今天你至少得道个歉。”
花蕊夫人挨个朝被囚的男人们道歉,再放他们回家。项弦又说:“这儿还有一个呢?”示意身后还有萧琨。
萧琨马上道:“她没对我做什么。”
“对不起了,”花蕊夫人说,“我也是入了魔,陷入情之执念。”
萧琨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不碍事,能走出来就行。”说这话时,萧琨心中又随之一颤,情之执念,何其难解?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又有多少希望能挣脱?
然而此事过于细想,终归不祥。萧琨抛开念头,又说:“你在山下等我们罢,还有一事要办。项弦,潮生,跟我来。”
离开妖巢时,项弦做了个自然而然的举动——伸手去搭萧琨的肩。
萧琨没有动,心里怦怦地跳着,让项弦搭着肩膀往前走。
他带着两人到得后山,找到葛亮的故居。项弦端详壁画,说:“这是心灯所在的线索。”
“对。”萧琨答道,“上一任心灯所留下的指引,这是克孜尔千佛洞,健驮逻风格的壁画,我只是带你来看看。”
项弦难以置信,打量萧琨,说:“你知道得挺多啊。”
萧琨想了想,说:“葛亮故去以后,魂魄归入天脉去轮回,心灯便受到鸠摩罗什设下的禁制召唤,飞往西域。”
潮生说:“诸法归寂,唯心灯万古如昼,光耀永存。是不是找到它,就能战胜魔王了?”
萧琨还思考着要如何解决斛律光的问题,一行人复又下山去。回到客栈后,见花蕊夫人正等在客栈门外,低声说:“小主人,我已为他们的家门施展盛荣之术,权当谢罪。”
潮生说:“待得哥哥们把事办完,也许你就能回白玉宫去了。”
花蕊夫人叹了一声,说道:“我没有脸再回宫了。”
项弦取出一个瓶子,说:“再说罢。你现在需要休息,我们带着你打尖吃饭,多有不便,所以,委屈你先在琉璃瓶内待上几天。”
花蕊夫人会意点头,项弦便以那绘有镏金符文的琉璃瓶收了她入内,只见瓶中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项弦将瓶收入乾坤袋中,不再多看。
夜间,潮生照旧饭后睡下,余萧琨与项弦倚栏夜话。不知为何,项弦比起前几日,对萧琨显得更亲近些。
“在想什么?”萧琨问。
“善于红很不好对付啊,”项弦说,“与我师父修为差不多,智慧剑不出鞘,我还真没把握收拾得住她。”
萧琨:“必须先设法将她抓住,再逼问线索。”
项弦:“只有这么一个琉璃法瓶,当初与师父一起做了六个,余下的我没用好,都碎了,要抓善于红,就必须先把费慧放出来,腾出瓶子。何况我并无把握,用它收一个魔,万一又碎了怎么办。”
萧琨:“先尽可能地削弱她,不要下手驱魔,再稍微改一下琉璃瓶,令它适合困住‘魔’。这个收妖的符文,你可以重新做烫金……喏,就在这儿……”
项弦受到萧琨的启发,开始认真重新审视这个法宝,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萧琨不答。项弦想来想去,又觉得诸多头绪实在太也复杂,说:“聊点别的罢,晚上再干活儿,总在谈工作,累死了。”
项弦活动筋骨,伸了个懒腰,萧琨则依旧以沉静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在想什么?”项弦又问。
萧琨所想的,是现在就翻过案几,扑上去,把他按在身下,再动情地、认真地吻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
“我不想说。”萧琨只答道。
项弦怀疑地打量萧琨,说:“别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前路虽难,却仍有希望。”
萧琨确实很郁闷,郁闷却不来自前路艰难,而是在于他与项弦之间的关系,就像始终隔着一道门,无法真正地推开门,去触及对方。
“喂,”项弦一脚从案几下伸过来,轻轻踹了下萧琨,“别担心。”
“我去睡了。”萧琨主动离开,生怕自己与项弦继续这么相对,又喝了酒,稍后控制不住自己真的会亲上去。
“让我看看,身上伤痕好些了么?”项弦凑过来,伸手解萧琨的外袍,发现他胸膛上仍有藤蔓的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