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略带责备道:“不能横冲直撞,万一我不在你身边呢?”
巨猿咧嘴,难得地笑道:“哥哥会一直跟着你。”
潮生看见巨猿笑的时候,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巨猿也意识到了,它在很小的时候,就在水面看过倒影,知道自己兽形态下,笑起来会不自觉地龇牙,不仅丑,还显得很凶。
于是它常控制自己身为猿时的表情,连带着在人形时,亦尽量不表现出剧烈的感情波动。
巨猿马上收敛笑容,恢复平静表情,明亮的双目稍稍眯起来,看着潮生。
潮生却道:“好可爱啊!”
巨猿:“???”
潮生做了乌英纵完全未料的举动,他伸手扒它的嘴角,竟是去摸它的犬齿,巨猿这下莫名其妙,但潮生说:“好威风!”
巨猿开始难为情了,它想推开潮生,却又舍不得被他抱住脖子,只得象征性地挣扎几下。
“你在害羞吗?”潮生问。
巨猿突然转头,朝他“呲”了一声,仿佛在正儿八经地凶他,潮生便大笑起来,说:“好威风!威风极啦!再来!再来!”
潮生专心地看着它,露出心驰神醉的表情。
巨猿的心脏剧烈跳动,盯着潮生不住喘气,这下轮到潮生难为情了,抱着它,埋在它的胸膛前。
自那天起,乌英纵便显得心不在焉起来,每每与潮生在一起,便生出心痒难耐的感受,却又无从排解。
开封城中,炎炎夏日。
项弦被魔王带走,乌英纵很是痛苦了一段时日,幸而有潮生不住开导,才渐渐恢复心情。
萧琨开始着手作决战准备,而潮生反而开始照顾乌英纵,让他从悲伤中振作起来,每天拉着他出门。
“那是什么?”潮生看见如宾楼外,掌柜将一个金匣放在街前档口,打开时,里头是一捧奇怪的果子。
“荔枝,”乌英纵答道,“南边送来的,贵得很。”
潮生看那模样,显得相当好奇,但那金匣上头的插价,赫然写着“六十两银”。
“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潮生说,“果子而已,这么贵吗?”
乌英纵很想满足潮生的好奇心,答道:“我也没吃过,我去想想办法。”
乌英纵清点他的所有家当,有百余两,但只买一枚,想必用不着太多。
麻烦就麻烦在,如宾楼显然不愿意将那串荔枝拆零了卖,想来也合理,不过是经商时打名声的噱头。
乌英纵好说歹说,搬出驱魔司的名头,掌柜却不吃这套,让他没钱就快走。
乌英纵火起,走出几步后,盘算着突然转身打那掌柜,再动手抢夺,奈何这么光天化日地明抢,一定会给萧琨招惹麻烦,算了。
潮生忙拉着他走了,笑道:“不打紧,我也不想吃。”
乌英纵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点报复心,下回但凡如宾楼里闹鬼,他是绝对不会出手解决的,也绝不让项弦帮忙去解决。
于是乌英纵带着潮生,去龙亭湖前树下坐着,买来冰酪给他吃,冰酪虽也不便宜,但大抵比荔枝好。
潮生正在想,一串果子,为什么贵得连乌英纵也买不起。
乌英纵则想着另一件事:稍后会有谁买走那个镀金匣?看看谁买了,晚上再偷偷进去,偷出来不就完了么?
潮生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贵?因为很稀罕么?”
乌英纵忽然又想起一事,一拍脑袋:“我险些忘了!”
潮生:“???”
午后,万岁山皇宫前,围栏外,只有几只狗趴在阴影下打瞌睡,见乌英纵与潮生过来,当即警惕要吠,乌英纵只是以人形“呲”了一声,狗们马上夹着尾巴,瑟缩到墙边,不敢乱动。
“好威风!”潮生最喜欢乌英纵凶的表情了。
乌英纵温柔许多,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别说话。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乌英纵说,“马上来。”
说着,乌英纵飞跃过宫墙,进了皇宫后花园。潮生一脸疑惑地在外头等着,又见那几只狗在朝他摇尾巴,便躬身逗它们玩。
“有贼!”
“好大胆子!敢到皇宫偷东西!”
“抓住他!”
墙内响起禁军大吼,任谁都想不到,居然有人敢进皇宫偷窃!潮生站直,满脸不解,忽见猿形的乌英纵冲了出来。
巨猿一手抱起他,说道:“走!”
紧接着,它抱着潮生,一口气翻上屋顶,踩得瓦片哗啦作响,攀爬开封城墙,冲出了崇文城门外,到得开宝寺前的山上溪流前,才停下,坐好。
接着,巨猿摊开手掌。
“哇!”潮生笑道,“哪儿弄来的?”
乌英纵恢复人形,说:“我突然想起官家从前也在皇宫后院种了这树。虽比不上南方产的好,但味道应当差不多。”
潮生说:“让我来尝尝,这玩意儿为什么这么稀罕……唔!”
潮生顿时被酸得五官扭曲,既酸且涩。
这东西与潮生想的完全不一样,果实是青的。乌英纵略带歉意,说:“我顾不得多看,捋了一把……兴许没熟,你尝尝带红的?我不吃,都给你。”
“你吃……”
“我不吃。”乌英纵好说歹说,舍不得这点荔枝,想让潮生自己吃,毕竟下次再去偷,禁军一定有了防备,没这么容易弄到了。
潮生却剥了荔枝,骑在他腰间,按着他要往他嘴里塞,一边笑一边摁他,最后乌英纵只得就范。
乌英纵:“……”
“哈哈哈哈!”潮生又笑倒在他身上,乌英纵满脸通红,抱着潮生,一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既想狠狠地亲他,又想咬他。
笑着笑着,两人都静了,看着对方的眼睛。
“晚上我去偷那盒贵的,”乌英纵稍舔了下唇,潮生又在扒他的嘴唇,要把手伸进他嘴里摸他的犬齿,乌英纵忙别过头,说,“那盒一定甜。”
“别!”潮生道,“会挨骂的。”
乌英纵:“不会,我换夜行服,半夜去,得先打听谁买走了。”
潮生:“你就算偷来了,我也绝不会吃。”
乌英纵看着潮生,潮生又揪他耳朵,说:“听到了吗?”
“听到了。”乌英纵说。
这天晚上,潮生充满警惕,寸步不离地守着乌英纵,乌英纵只觉好笑。过后,那盒荔枝,他们已不再提起。
天魔宫中,入魔的项弦与黑焰疯狂飞散的黑凤凰一体,绽放出铺天盖地的魔火,犹如流星般坠向大地,穆天子朗声长笑,坐于巨树前的王座之下,一手控制住魔气,项弦则仿佛成为了魔王手中的扯线木偶。
萧琨挣扎起身,一手按住胸膛,手中心灯光芒迸发。
项弦双目喷发黑火,转而朝向乌英纵,乌英纵艰难爬起,沉声道:“老爷!醒醒!”
“不。”潮生孤立无援,手中迸发出千万藤蔓,尝试着控制住项弦,挽救同伴们的生命,大声道,“别起来!!别动!老乌!他现在认不得你!”
项弦举起漆黑的智慧剑,面朝潮生,潮生一手指向天空,悍然引动体内最后的力量,要化身巨树,与穆天子对抗。
乌英纵嘶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潮生,喝道:“不!不行!潮生!”
巨猿挡在了潮生面前,与智慧剑相撞,潮生却化作绿意盎然的树,温柔地从身后抱住了猿猴那庞大的身躯。
“谢谢你。”潮生低声说,“我在红尘里,过得好高兴啊,老乌。”
巨猿张开口,嘶哑地发出声音,像是在威胁,又仿佛被悲伤所浸没。新的树拔地而起,萧琨终于祭起心灯,喝道:“万法归寂!”
心灯的狂风轰然扫过天地,一切法术荡然无存,灵力被奇异地凝固。
在心灯的领域之下,两棵树同时轰然消失,收缩为双生树种,穆天子抓住漆黑的树种,巨猿则握住了碧绿色的青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