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七十年光阴,贾膑最终也没能永生,并化为丹妖,被找上门来的沈括与项弦斩杀后,乌英纵才终于重获自由。
乌英纵清楚人族为了求长生能有多疯狂,若得知潮生来自昆仑山,不知道有多少人将谋害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红尘虽然很美,”乌英纵说,“却也有很坏的人,坏到你想象不出来。”
潮生似懂非懂,说:“但也有许多很好的人,就像今天的赵构吗?”
今日看蹴鞠时,潮生与赵构相谈甚欢,赵构相当疑惑潮生的身世与来处,但每当提及之时,乌英纵便会不易察觉地打岔,将他们的话题带走。
这也是项弦特地提醒过的,否则一旦被皇帝知道,一定会引起大麻烦。当下潮生身世的秘密,仍局限在驱魔司的四人之中,在他回往昆仑山以前,萧琨不想再让任何凡人知道了,而潮生又与乌英纵亲近,于是他们对外的说法是:潮生是乌英纵的师弟。
乌英纵“嗯”了一声,一手提着酒菜,一手牵着潮生,说:“大抵还是好人比坏人多罢。”
他们走过禹王台外的支道,见一辆马车慢悠悠地驰来。
乌英纵认出那是金石局的车,便与潮生退到路边让道。
马车内坐的正是刚离开驱魔司的郭京,双方遇上时,车内拉起帘子,郭京朝外看了一眼。
“咦?”潮生忽然轻轻地说。
“郭大人。”乌英纵道。
“唔。”郭京只是看了一眼,目光随意地在潮生身上扫了下,便又放下帘子。
乌英纵行了礼,复又牵着潮生往暗巷中走。
“他为什么与先前不一样了?”潮生问。
“什么?”乌英纵没明白,问,“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
潮生有点惊讶:“他变得很奇怪!脉轮变得黑黑的!入魔了吗?”
乌英纵:“…………”
回到司内,萧琨与项弦正等开饭,乌英纵摆开晚饭并细说了潮生之言,两人俱瞠目结舌。
“什么?!”项弦难以置信。
潮生说:“我……我只是看了一眼,我觉得是的。”
萧琨联想到昨夜的魔气,顿时有不祥预感。
“郭京入魔了?”萧琨道,“为什么?”
项弦:“不会罢,这厮成日胡吃海喝,没事就在家抱着小老婆喝酒,哪儿来的执念?不该啊。”
萧琨:“我相信潮生。”
潮生显得相当茫然,项弦很快就冷静下来。
“方才郭京上门,你的铃铛为什么没有响?”萧琨说。
项弦:“振魔铃只有在魔气释放时才会响起,他不释放魔气用以施法,察觉不出。潮生,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潮生很难描述那种感受,与其说“看”,更不如说是“感知”,万事万物俱有其灵气流动,像项弦、萧琨这等修行者,体内有脉轮,灵气的流动方向不同;乌英纵是妖,妖族的脉轮与内丹也有其特点。
至于魔,在他的感受中,则是一团萦绕的黑气。
“也说不上来,总之……嗯。”潮生被问得有点不自信起来。
“但他在半个时辰前,刚递过一封信,”项弦喃喃道,“假设他入魔,让咱们去长安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萧琨:“很明显,他想暂时支开咱们。”
方才项弦与萧琨已开始了讨论,何时出发前往高昌,而长安就在前去西域的必经之路上,正好可以顺路解决。但出了这桩事,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项弦还在思考,萧琨则像没事人一般,开始用晚饭。
萧琨朝乌英纵问道:“你家老爷说,今日蹴鞠赛后,定有不少高门大户来提亲,名单在何处,呈来看看?”
乌英纵说:“让萧大人失望了,目前还没有。”
项弦笑了起来,知道萧琨这话不过是打趣。
却听乌英纵又说:“现在整个开封城内,都说萧大人与我家老爷是一对,大伙儿都有自知之明,想必不会有人上门说媒了。”
项弦与萧琨同时一口茶喷了出来。
潮生蓦然大笑,只见萧琨尴尬无比。
潮生说:“是真的!今天蹴鞠时,看席上不少人就说,你俩一直在眉来眼去,分明在两队里,还互相传鞠,莫不是相好的。”
萧琨一手扶额,打发他们快点吃晚饭,别再说了。是夜,大家心思各异,用过饭后,项弦忽道:“不行,我还得出去走一趟。”
萧琨自然清楚项弦何意,答道:“我与你去。”
年初一的夜,开封城内热闹繁华,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子时又要放焰火助兴。项弦与萧琨离开驱魔司,各自裹着浴袍般的便服,脚上穿双皮屐,萧琨只带了一把唐刀,项弦则两手空空,唯独腰畔别了个乾坤袋。
到得禹王台下,项弦先是飞跃上了屋檐,伸手拉了萧琨一把,沿着相接的飞檐与斗拱往高处去。
“这里是金石局。”项弦单膝跪在屋檐上。
“嗯。”萧琨望向一个占地巨大的院子,内里守备森严,乃是郭京的官府。金石局为赵佶亲设,设立目的是为皇家搜罗各地的奇珍异宝,库房内收藏了不少价值连城之物。
驱魔司正副使藏身黑暗中,侦查着黑夜里的异动。
“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项弦道。
萧琨示意稍等。
他把手搭在项弦肩侧,两人身上还带着浴后的皂荚与竹香气,项弦的头发干得很快,已束起,萧琨却还半湿着披散,在灯火下现出白皙的脖颈。
萧琨闭上双眼,复又睁开时,幽瞳内泛着淡淡的蓝光,投向金石局中或坐或站的守卫。
这已经不是萧琨第一次展现幽瞳之力了,但项弦没有对此发问,毕竟只要他想说,迟早会开口。
阿黄从夜空中飞来,项弦问:“他家里情况如何?”
“不见人,”阿黄答道,“金石局里也没有?”
与此同时,驱魔司内。
乌英纵开始收拾东西,大多是前往西北的御寒衣物,以及预备路上投不到店,提前做好的干粮等吃食,其中水是最重要的。
“咱们什么时候走?”潮生在旁问。
“兴许就是这几天了。”乌英纵答道。
“去高昌吗?”潮生又问。
“对,找心灯。”乌英纵说,“荒漠里吃喝都成问题,须得提前备齐。”
乌英纵收出四个人的生存物资,潮生问:“高昌离昆仑是不是挺近?可以回昆仑一趟吗?骑龙也耗不了太多时间。”
乌英纵说:“老爷与萧大人应承的话,我当然可以。”
潮生看了眼外头,知道项弦与萧琨侦查去了,隐隐又有点担心。
“哥哥没有带走智慧剑。”潮生出外看了一圈又回来。
“怎么?”乌英纵说,“你在担忧?老爷身手乃是天下第一,放心罢,即便不带剑,也没有什么能打得过他。何况还有萧大人在。”
乌英纵很了解项弦,但潮生依旧有点坐不住,毕竟这件事因他而起,与郭京仅仅错身而过,现在他则更不确定了。
龙亭湖畔,阿黄轻飘飘地趁着夜色,飞向郭家的一处角楼,复又回来。郭京府上灯火辉煌,四角都张挂起了彩灯,项弦与萧琨躬身潜伏在隐蔽的房顶处。
但今夜郭家却十分安静,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设宴。
“又进宫了?”项弦疑惑道,“阿黄,你去宫中看看。”
阿黄拍打翅膀飞远,萧琨索性在房顶上坐了下来,夜空中下起了小雪。
萧琨:“郭京师从何人?”
“无门无派。”项弦想了想,答道,“这么说来,唔,似乎确实很可疑。”
雪花落在萧琨头发上便停驻,落到项弦头上,很快便消失无踪。项弦抬手为萧琨掸了下雪花,说:“还有一个地方,我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