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91)

2025-09-27 评论

  “嗯。”斛律光又自言自语道,“你们呢?两位兄弟,你们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项弦示意乌英纵去把车推出来,斛律光又去逗阿黄,说:“你呢?”

  “当心。”项弦生怕阿黄攻击斛律光,把他烧成炭,幸而他虽然大大咧咧,还是知道适可而止。

  “要去高昌?”斛律光说,“我送你们一程罢。”

  “那就叨扰了。”萧琨答道。

 

第33章 白驹

  拉车的马在沙暴中跑丢了一匹,斛律光吹了声口哨,唤来自己的马儿,套上车,亲自为他们赶车。项弦与萧琨坐在车顶,乌英纵带着潮生坐在车内,有了斛律光带路,中间还抄了条近路。

  沿途斛律光还不住朝他们介绍高昌的风土人情,问了几次是来做什么的,都被萧琨以话岔了过去。

  项弦注意到斛律光后颈有一个明显的弧月刺青,怀疑他是什么组织的成员,正思考时,萧琨却拍了拍他。

  “我看看,”萧琨示意项弦转过头,端详他脸上的血痕,说,“让潮生给你医治。”

  “晚上再说。”项弦已感觉不到痛,那一刀只浅浅划破了皮肤,渗出的血液也早已止住。

  潮生已大致恢复了,对一名常居于白玉宫的仙人而言,红尘间的污秽令他深觉震撼,斛律光又朝他解释了阿布热母子曾在天山、庭州、乃至于阗地区流窜作案之事,手段之残忍远超凡人想象,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杀了他们。

  阿布热的头颅被装在一个包袱里一晃一晃,断掉的短弯刀也被收进鞘内。

  “这把刀是我爹留给我的,”斛律光说,“用来杀坏人,一刀就能切下他的头。”

  “哦哦!”潮生赞叹了几句,“真了不起啊!”

  项弦才想起,斛律光的刀虽号称削铁如泥,在萧琨的森罗刀面前却犹如纸糊一般。

  “怎么办?”项弦小声问。

  “我不知道。”萧琨又想到,还得赔斛律光的刀,兵器对武人来说,比性命还重要,“你能修?”

  项弦十分为难:“我……试试罢。我的意思是,让他跟着咱们多久?”

  萧琨也很难下决定,斛律光虽身手极佳,却是个凡人,关键以这样的方式相识,尴尬劲还没过,而看他对潮生那态度,会不会……

  傍晚时,天边滚滚红云,犹如烈焰之海,高昌城到了。

  此地是西域至为繁华之城,拥有千年的悠久历史,一千年前汉宣帝在位时被称作车师,北凉年间则归属于柔然,隋时被突厥人占领,到得唐时,再次归于天可汗李世民统领之下,唐灭后,回鹘人来到此地,以高昌城为都,建立了囊括庭州、于阗、哈密力等地的西域政权。

  千年风霜,诸族来了又去,晚霞温柔地映照着时光下的高昌,来到城墙前时,仿佛隔着夯土与巨石,伸手便可触及一千年前的世界。

  “什么时候宋才能像大汉一般,”项弦感慨道,“至不济学学李唐也好。”

  萧琨很想说几句,但涉及国家之争,说不得又得吵起来,只得拍拍他的肩,意义复杂地使了个眼神。

  高昌城建立于觉罗湖畔,湖泊以觉罗塔格山积雪流下形成,天幕下的山峦雪顶与白色的天空近乎同为一色。觉罗巨湖之畔,绿意盎然,沃野千里。进入盆地后就渐渐变得凉爽下来,到得夜间,甚至颇有寒意。

  城中房屋以岩石垒就,大多为平顶两层,诸多民居以回字形分布,围绕着八道巨大的水渠,岩房外张挂着红、蓝与灰绿色的布蓬,街道与室外,屋顶则种满了颜色鲜艳的花。

  “咱们先去客栈。”斛律光说。

  “行。”萧琨与项弦异口同声道。

  萧琨知道斛律光希望一尽地主之谊,便恭敬不如从命,听他的安排了。高昌城乃丝绸之路上西域第一大城,城内多为昭武九姓的胡人,更有色目人、回鹘人与汉人,城中远远还能看见不少混杂而立的寺庙。

  高昌的住民对人的外貌已见怪不怪,对他们这辆豪华的马车倒表现出了好奇,然而斛律光一出现,便听见了不少喊声。

  斛律光应了,手上不停,依旧认真赶车。

  “她们在喊什么?”项弦问。

  “喊‘白驹儿’。”斛律光笑着答道。

  外头欢声笑语,项弦揭开车帘朝外看,只见几名回鹘女子追上车,伸手要将斛律光拉下来,喊着回鹘语,想必要拉他下去玩。

  斛律光忙以回鹘语对答,猜测意思是有朋友同行。

  斛律光加快速度,甩开回鹘女,飞也似的将车赶走了。

  “到了!”斛律光跳下马车,以回鹘语呼唤店家,项弦示意乌英纵,乌英纵便去办理住店等事宜。高昌的客栈占地非常辽阔,乃白石所建起,后院还有大大小小的诸多水池与蒸浴房。

  “这一路上当真麻烦你了,兄弟。”萧琨朝斛律光诚恳道谢。

  “不麻烦,不麻烦!”斛律光忙道,“我陪你抓鱼,潮生,来。”

  “不要乱动客栈里的东西。”项弦制止潮生。

  “我只是看看。”潮生经历了许多第一次,每天都充满新鲜感,对环境充满了好奇,此时正在客栈中庭的水池边,看里头的锦鲤。

  萧琨本想暗示斛律光,今天要么就到这儿,斛律光却为他们收好车,牵走马,要了三间天井东侧二楼的上房,自己也住了进来。

  “我看一时半会儿,他不会走了,”项弦朝萧琨说,“先这样罢。”

  回到房中,项弦已累得不行,宽衣解带,乌英纵去安排晚饭,斛律光几乎是登时找到机会,二话不说已经把潮生带走了。

  很快,外头又有人来了,是个小男孩儿,喊着回鹘语,想必是找斛律光的,一迭声地说着某个称呼,萧琨已在一路上听过许多次。只见小男孩儿送来一方手帕,却被客栈老板打发了。

  “怎么?”萧琨问。

  客栈老板说:“他要替他姐姐,送东西给白驹儿。”

  项弦:“这小子多半是个浪子,不知欠了多少情债。”

  这一路上,高昌人看见斛律光,几乎要用“狂热”来形容,与他同路,说不好要被没完没了地打扰。

  “明天去拜访高昌王,”萧琨说,“过后我还得往庭州走一趟。”

  “你说了算。什么时候去阿克苏?”项弦换过浴袍,准备去沐浴,低头看地图,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克孜尔千佛洞,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萧琨:“就怕魔族再来,我始终怀疑他们在追踪咱们行程。”

  “因为开封没有异状?”项弦说。

  彼此沉默片刻,萧琨又道:“现在知道咱们真正目的地的人,只有四个,你、我、老乌和潮生。”

  两人想起前事,不由得都庆幸当初没有告知善于红与郭京,敌人哪怕猜到他们在西域搜寻心灯下落,也不知具体目的地。

  “那位斛律兄弟怎么办?”项弦又问。

  萧琨说:“他似乎挺喜欢潮生?老乌不会做什么罢?”

  “救命之恩罢。”项弦说,“老乌这人很稳重,不会出现争风吃醋拿刀子捅人的情况。”

  “好罢。”萧琨决定不管他们,留给潮生自己去体会与解决,毕竟自己只是他的保护人,不是他爹。

  瞎子也看得出来,斛律光一路跟着他们的目的是潮生,只是两人都没有说,潮生兴许也不知道,但乌英纵绝对感觉出来了。

  “你先洗澡去,”萧琨说,“我得写给耶律大石的信。”

  萧琨决定留一封信在高昌转交耶律大石,届时先办自己的事。

  “大爷来玩。”项弦伸手拉萧琨。

  “滚!”萧琨作势要踹,项弦便哈哈笑着,自己去沐浴。

  高昌的西域浴与中原大不相同,是个突厥人传来的汗蒸室。

  潮生已洗过一身尘埃,换上浴袍,在门外坐着饮水,斛律光则在一旁献殷勤,拿着冰过的甜酪给潮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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