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赦那时已不是人了,兽形可怖,贪婪地饮着纯血统魔族的血,深紫兽瞳诡异地收缩、扩张,兴奋得无以复加。
那一刹那,玄香甚至以为乌令禅会被他撕咬着吞吃了。
乌令禅还想拿对付尘赦那套对付玄香:“可他……”
“我不管其他。”玄香厌恶地道,“他伤害你是事实,别给我东扯西扯,我不反对你继续同他相处,可松心契,绝对不能解。”
乌令禅歪着脑袋和玄香对视,好一会才轻轻“哦”了声,又蛄蛹回去,将脑袋埋进锦被中,准备睡了。
玄香蹙眉,飘上前去:“你听到没有?”
乌令禅:“呼呼。”
装死装睡,不回话了。
玄香:“……”
乌令禅精力旺盛、修行从不懈怠,他本来在装睡,还想着等玄香消气了自己在爬起来修行。
但丹血失去过多终究受了影响,没一会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都亮了。
乌令禅懵懵地坐在凌乱榻间,满脸呆滞。
昏睡四日后,他又睡了一夜?
看来丹血缺失的确影响很大。
乌令禅打着哈欠沐浴更衣,墨痕为他将湿哒哒的乌发抚干,随后……编了个极丑的辫子,发饰也插得东倒西歪。
乌令禅飞快捯饬完自己,连镜子都没照,叮叮当当就要去辟寒台找阿兄解契。
昨日刚睡醒,脑袋沉沉,尘赦又跑得太快,今日可不能再让他逃了!
乌令禅气势汹汹冲去辟寒台。
但还没到,就在辟寒台和丹咎宫中间的长廊上瞧见尘赦罕见的一袭玄衣,迎面而来。
乌令禅铆足了劲往前冲,来不及停下,直接一头撞到尘赦怀中。
尘赦抬手接了他一下,省得撞疼:“嗯?跑这么快做什么?”
乌令禅站稳后仰着头满脸好奇:“阿兄不躲着我啦?”
“我躲你做什么?”尘赦失笑,伸手将乌令禅脑袋上好像鸡毛掸子的发饰重新插好,淡淡道,“你来的正好,昆拂墟西北处出现一道比较大的枉了茔缝隙,你随我一起前去瞧瞧。”
乌令禅兴致勃勃道:“打架吗?!”
“嗯。”
乌令禅终于能大显身手,欢呼雀跃地跟着去了。
三刻钟后。
昆拂墟最北,幸樽关。
枉了茔缝隙并非像神仙海那般只有一只眼睛,而是延绵数里,且已强行和外界融为一体,无数密密麻麻的猩红藤蔓顺着缝隙往外蔓延,好似一双双狰狞的手在地面攀爬。
魔兽汹涌而出,从上往下看就像是一群蚂蚁。
尘赦牵着乌令禅的手缩地成寸,悄无声息落地。
乌令禅看到如此多魔兽,眼睛都亮了,抬手召出墨痕,正要上前杀个尽兴。
当。
四冥金铃当头一落,将乌令禅直接罩在最中央。
乌令禅一懵。
尘赦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洞虚境威压像是一圈圈涟漪朝着四面八方荡开:“你身负鱼钥,莫要离枉了茔缝隙太近。”
乌令禅不明所以:“那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尘赦并未回答,顷刻化为巨大的原型,迎上无数魔兽。
兽类的厮杀从来都是不死不休血肉模糊,洞虚境的魔兽更是前所未闻,一声压抑的怒吼都能将修为低下的兽碾成血雾齑粉。
魔兽嗅到血后,已不知惧怕,甚至会愈发亢奋,嘶吼着朝着尘赦一拥而上。
乌令禅尝试着数次都没能将四冥金铃收起,只好趴在琉璃壁上往外看。
尘赦甚少会放纵自己,更是厌恶自己的兽形。
克制几乎流淌在他的骨血之中,如同一把尖锐的刀,一刀刀将他雕刻成一尊虚假的君子像。
可皮囊能披着人皮,骨髓中始终留着野蛮凶恶的血。
同类的血并不令他畏惧,反而像是一把火灼烧那座困住他的雕像,前所未有的畅快。
尘赦浑身浴血,视线颠倒中皆是狰狞的血光和咆哮哀嚎。
时间好似被一寸寸拉长,直到所有魔兽被屠戮殆尽,数十里全都碎尸遍野,哪怕缝隙还未被修补,却已没有魔兽敢从中走出。
日光照耀下,小山似的影子悄无声息缩小,最后化为尸山血海中一个高大的身影。
带血的利爪缓缓化为五指。
尘赦额间的角还未消失,直起身将凌乱的发拂到脑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野兽餍足后的懒散。
那股杀戮的戾气一点点被收敛,克制。
尘赦抬手一挥,袖间的血淅淅沥沥地滴落,灵力顷刻将数十里的缝隙修补如初。
已过了半日。
尘赦将最后一丝杀意压制,转身往回走。
乌令禅最开始还会挠门,吱吱哇哇地要出来大展身手,可后来似乎被野兽血腥的厮杀惊住,一直没开口。
洞虚境半魔一旦失控,便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屠戮。
乌令禅该亲眼瞧见,才会知道畏惧。
尘赦走到四冥金铃边,兽瞳轻轻一动。
乌令禅……
在睡觉。
尘赦:“……”
不知是丹血缺失过多,还是纯属无聊,乌令禅懒洋洋地倚靠四冥金铃的琉璃壁上睡得正熟,好像四周一切的屠戮、惨叫全都引不起他的丝毫兴趣。
尘赦注视半晌,将四冥金铃收回。
乌令禅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睡眼惺忪,因逆着光一仰头就被阳光刺得眼睛眯起,但感觉面前的人极其熟悉,想也没想就朝他伸手。
尘赦抬手将他扶起。
乌令禅睡得身子都软了,一个没站稳摔到他怀里,索性抱着尘赦的腰不起来了,含糊地抱怨:“阿兄,好慢啊。”
尘赦久久都没说话。
乌令禅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看了看后面,已没有活物了。
尘赦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结实有力的手臂将乌令禅纸片似的身体轻轻打横抱起,佩饰叮当作响。
乌令禅一阵天旋地转,困意袭来,脑海上几乎冒出泡泡,只能迷迷瞪瞪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阿兄,我们能回家了吗?”
尘赦笑了。
“嗯,回家。”
***
招魂台。
大长老端坐玉台边,掐诀结阵。
数百道密密麻麻的阵法轰然而起,最中央一块破碎的玉牌飘浮而起,隐约可见上面断裂的「争流」二字。
叮。
玉牌再次破碎成无数萤火似的齑粉飘浮半空,伴随着阵法的运行,竟然一寸寸凝出个虚幻的人形。
瞧见魂灵出现,大长老倏地睁开眼瞳:“争流!”
江争流的魂魄断断续续地出现,身躯上凝着一层黑雾,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嘶哑着响起。
“兄……兄长……”
大长老霍然起身:“争流,到底是谁对你出手?”
江争流嘶声道:“乌、乌困困……”
大长老眼瞳一颤:“他?”
“尘赦……”江争流的魂魄时断时连,说话也期期艾艾,只能听到拼凑的几个字,“是……”
可还没是完,萦绕在他身躯的黑雾陡然化为一道墨痕,狠狠勒住他的脖颈。
随着一声惨叫,江争流魂魄瞬间消散,原地只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墨。
那是……
祖灵身上的墨。
玄香太守。
大长老浑身都在发抖,猩红魔瞳浮现一抹暴怒的戾气。
江争流身上无数护身法宝,乌困困不可能轻易杀了他,定是尘赦在推波助澜!
就在这时,那乘载魂灵的玉佩齑粉簌簌落地,竟然在招魂台上隐约拼出两个歪七扭八的字。
大长老垂眼一看,瞳孔剧缩。
半魔?
第52章 回忆中
乌令禅觉得阿兄好奇怪。
每次他一提松心契,尘赦就带他去各地的枉了茔缝隙杀杀杀,却只是让他在四冥金铃中干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