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眷之道:“少君很好,尘君只是,关心则乱。”
崔柏也不生气,给两位倒满酒,虚心请教:“二位和少君认识得久,可知少君最喜欢什么,除了修行和漂亮饰品?”
池敷寒摩挲下巴:“最喜欢的?尘君?”
崔柏:“?”
温眷之也道:“每次少君、一见尘君,就欢喜得、活蹦乱跳。”
崔柏:“……”
这对吗?
这几个月,崔柏已经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可乌困困仍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崔柏思忖半晌,忽地将酒盏拍在案上。
觉得可行。
两人是兄弟,困困又听尘君的话,讨好尘君岂不是事半功倍?
崔柏胆子大,说做就做,当即雄赳赳气昂昂地备上厚礼前去辟寒台。
刚到门口,就被伏舆拦下。
崔柏谦逊地道:“幸樽关崔子贞,求见尘君。”
伏舆记着这个勾引少君不着家的男人,眉梢轻挑:“有什么事啊?”
“听闻尘君一直在寻镇物,幸樽关也有一些五行镇物,特意拿来献给尘君。”
伏舆:“哦,是仙阶吗?”
“呃,不是。”
伏舆说:“那有个屁用?”
崔柏:“……”
一番纠缠,崔柏铩羽而归。
和困困在一起时极容易能见尘君,让他误以为尘君很平易近人。
尘君位高权重,乃昆拂墟之主,那是几句话、几颗镇物就能见到的。
是他想多了。
崔柏叹息着将镇物收起,只是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一块镇物时,忽地感觉到一阵刺痛。
镇物当即脱手落地。
崔柏愣了愣,注视着自己好像被灼烧的手指。
镇物一向是镇压魔兽的,怎么会伤他?
他试探着伸手去捡镇物,可都握在手中了也没被攻击。
崔柏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
等崔柏离开后,伏舆立刻回了辟寒台,向尘君禀报敌情。
尘赦坐在玉台上自己同自己下棋,棋艺依然烂得吓人。
可从外往里看,碧色玉台,墨字雪纱飞舞,尘君身形高大五官俊美,身着青袍端坐在那下棋,只看场景已是一副绝美之极的画卷。
身后窗棂大开,辟寒台那棵冰冻数十年的玉兰被暖风一催,竟盛开了。
伏舆按下心中腹诽,颔首道:“崔子贞已回去了,看样子对少君贼心不死,恐怕还有其他诡计。”
尘赦语调淡淡:“嗯,城外缝隙如何?”
“只是幌子,昆拂墟已几个月没出现过枉了茔缝隙。”
尘赦手一顿。
这并非是个好兆头。
十二年前,枉了茔结界破碎之前,也有过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
这时,尘赦外放的神识像是垂钓的鱼钩,浮漂轻轻一动。
乌令禅醒了。
尘赦起身,缓步走向内殿。
催动松心契有些狠,乌令禅睡了一日一夜,天即将黑了才醒来。
尘赦还未走进,就听到他的呜咽之声。
还在哭?
年幼时乌困困就很爱哭,哇哇这呜呜那,回昆拂墟后却是少之又少,尘赦本以为孩子长大已坚强了,没想到一吓还是哭个不停。
尘赦有些后悔了。
可已无用,尘赦撩开窗幔,视线淡淡落下去,等着乌令禅对他的厌恶排斥。
忽地,一个温暖的身躯贴了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腰。
尘赦一僵。
乌令禅穿着一身单薄内衫,从两人相贴的地方源源不断涌来热意,他双手环住尘赦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肩膀微微发着抖。
尘赦垂眼看他:“怎么了,害怕?”
乌令禅把头埋在他怀里,好久才咬牙切齿地道:“尘赦,你就是个骗子。”
尘赦料想过乌令禅的无数反应,却没想过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笑了笑,淡淡道:“对着兄长直呼其名,乌困困,胆子大了。”
乌令禅仰起头看他,眸瞳清凌凌,没有多少泪意,面容没什么神情,他握住尘赦的手,冷笑了声:“我胆子还能更大呢。”
尘赦甚少见他这幅神情,刚想说话,遽尔感觉一道灵力顺着他的手腕命门直直卷入他的经脉中。
命门经脉极其特殊,灵力一旦探进去被侵入内府,只能任人掌控。
尘赦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乌困困。”
乌令禅看都不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尘君修为强大,尽管反击把我的神识灵力震碎,到时候把我反噬成小傻子,只知道叽里呱啦,你还得养着我。”
尘赦:“……”
乌令禅的元婴灵力对洞虚境而言简直是一滴水入大海,尘赦想意念一动就能将他驱逐出去。
可如果乌困困的神识硬要留在他经脉,恐怕会对识海造成反噬。
乌令禅仗着尘赦不会对他出手,神识丝一寸寸交织着探入尘赦经脉中。
尘赦手腕青筋暴起,兽瞳剧烈收缩,用尽毕生克制之力,才逼迫自己没将他经脉中翻江倒海的微弱灵力丝震碎。
尘赦闭了闭眼,一把扣住乌令禅的手腕,冷冷道:“不要胡闹!”
乌令禅说:“坐下。”
尘赦:“……”
见尘赦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乌令禅好像不知道怕是什么,灵力在尘赦经脉中一转,强行逼迫着他坐在自己身侧。
尘赦身居高位多年,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头回被这般挟制。
他冷淡注视着乌令禅,想看这孩子胆大包天的到底想做什么。
乌令禅没看尘赦的神色,闭眸将灵力丝在尘赦经脉中盘桓数圈,终于敏锐地在脖颈处寻到一丝纤细的琴弦。
那根琴弦接连着心脏,盘在锁骨处的血肉里,顺着左手缠着命门经脉——若不是用这种极端的法器探入经脉四肢百骸,根本发现不了。
乌令禅面无表情,温热的掌心轻轻在他脖颈处一按,里外灵力交织下,逐渐将那根琴弦逼出。
尘赦蹙眉:“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乌令禅漠然看他,“这么个折磨人的玩意儿还留在身上做什么,还视若珍宝藏在心脏里,你有受虐的大病吗?”
尘赦笑了一声,眸瞳却是凉飕飕的,带着掩饰不住的冷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散开灵力,我不追究。”
乌令禅:“你现在就能追究,把我的灵力驱逐出去啊。”
尘赦:“……”
乌令禅继续催动灵力,很快便将那根几乎和尘赦血肉长在一起的琴弦抽出一小截。
尘赦脖颈处暴起青筋,不知是因隐忍还是疼痛,宽大的手几乎痉挛着握住乌令禅的手腕,死死用力。
“乌困困,你……”
这根琴弦是束缚,却也能克制住他的兽性,所以哪怕痛彻骨髓,他仍遵从着尘观死前留下的话,不会彻底化为魔兽,同枉了茔那些蠢货为伍。
尘赦猛地调动灵力,在不伤害乌令禅的情况下想将琴弦收回去。
乌令禅一怔,眼看着即将冒出头的琴弦要缩回去,情急之下直接扑上去,一口咬住尘赦的脖子。
温热的唇紧贴着肌肤,带来一股滚烫的热意传遍四肢百骸。
尘赦的灵力骤然散开。
乌令禅趁机叼住那根琴弦,猛地将它从盘桓的骨血中硬生生撕出来。
嘣。
一声轻微的声响,跟随尘赦几乎百年的琴弦在血光中重见天日。
乌令禅以灵力搓出火焰直接将那根琴弦悬空燃烧。
火光那样亮,却比不上他的赤瞳,那根琴弦好似蛇般,在火焰中不住扭曲着,妄图重新钻回那蕴含着庞大灵力的血肉之内翻江倒海。
最后化为齑粉,簌簌落地。
尘赦怔然望着。
乌令禅唇角带血,刚回昆拂墟时,眉眼间那股独属于孩子的稚气不知何时何地早已消失不见。
他仰头望着尘赦,没有丝毫惧怕:“阿兄,你要责罚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