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截然相反。
乌令禅没有心生怨恨,反而因心疼强制地将那根束缚他将近百年的琴弦斩断。
琴弦宛如他的克制。
在斩断的刹那,尘赦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患得患失,兽性的本能和理智卷土重来,在脑海中来回拉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那一向不会离开辟寒台的神识轰然外放数百里,感知到昆拂墟无数人的众生百态,喜怒哀乐。
最后掩耳盗铃般,降下成千上万根神识丝线,交织交缠着落在丹咎宫。
乌令禅一边沐浴一边对着岸边的小墨人说话。
“崔柏,我问你句话,你如实回答。”
小墨人“嗯?”了声:“好,我必定知无不言。”
乌令禅将乌发打湿,好似海藻似的飘散在温泉中,毫不客气的开门见山:“你喜欢我,想我做你道侣?”
崔柏沉默半晌,说不出是忐忑还是欢喜:“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乌令禅冷笑:“我自己看出来的!”
“不可能。”崔柏说,“是池区区吗,还是眷之?”
乌令禅扑腾着拿手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落在小墨人身上,怒道:“就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你放肆,少君……”
崔柏大概破罐子破摔了,闷笑了声:“少君尊贵,我不该觊觎。可困困,情爱之事又非意志所能控制,我做事问心无愧,也不怕你知晓,相反你知道我反而松了口气,不必每日忐忑了。”
乌令禅蹙眉:“你真喜欢我?”
“嗯,天地可鉴。”崔柏轻笑着道,“少君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丁点感觉吗?之前我也问过,你说喜欢温柔的。”
乌令禅脱口而出:“我不是说你……”
说完,他又噎住了。
不是说崔柏,又是在说谁?
崔柏脾气好,见乌令禅这样胡言乱语,反而更生出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明日我来见少君,当面聊一聊,好不好?”
乌令禅蹙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拿水一泼,将崔柏的小墨人给融化了。
他忧心忡忡地趴在岸边,墨发披散在后背,隐约可见水中修长的双腿和崩出流畅腰线的腰身。
崔子贞的追求对乌令禅而言并不苦恼,他向来清醒,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崔柏说出了花儿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意图。
那他为何烦躁?
乌令禅说不出来,更想不通。
最后,他直接想烦了,将自己整个身体埋入温泉中,咕嘟嘟冒着泡。
想不通就算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苦恼。
***
辟寒台。
尘赦的神识跟随着乌令禅,看着他披上衣袍往床榻上一滚,旁若无人地盘膝掐诀,衣襟都没拢,锁骨处还有几滴水,凌乱发丝亲吻在上。
尘赦闭了闭眼,缓缓将外放的情绪一寸寸收敛。
他沉下心入定,因心结已除,识海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甚至荒芜之地窜出一棵小小的两瓣枫叶,在狂风呼啸中艰难生长着。
尘赦的元神盘膝而坐。
一阵暖风吹来,两条温暖的臂膀轻轻缠绕在他脖颈处。
尘赦倏地睁开眼。
乌令禅躺在柔软的榻上,唇角带着鲜血,乌发凌乱披散着,湿润一片还滴着水,眸瞳中溢出涟涟泪水,顺着面颊缓缓往下落,积在锁骨窝中。
“阿兄,你要责罚我了吗?”
尘赦手倏地一紧。
混乱的梦境如同天地颠倒,发丝交缠间,他粗糙的指腹在纤瘦的腰身、脚踝狠狠留下一圈圈红印,打下印记。
最后魔兽居高临下,鳞片爬满手臂,撑在乌令禅头顶,缓缓俯下身舔去乌令禅唇角的鲜血、面颊的清泪,以兽舌卷着咽入腹中。
那股热流传遍四肢百骸,轰然一声将他熊熊燃烧。
……宛如焚去琴弦的灵火。
砰。
一声巨响响彻偌大昆拂墟,尘赦骤然从入定中清醒,额间皆是汗水,耳畔嗡鸣,一时没听清外面的声音。
“什么?”
伏舆站在殿外,重复了一遍:“尘君,出事了。”
外面的天似乎裂了,伏舆的声音凝重。
“枉了茔的结界似乎要破了。”
尘赦倏地睁开兽瞳。
枉了茔安分了这么多日,终于在今日深夜骤然撞开伪装的平和。
第61章 魔兽
乌令禅在丹咎宫修行。
他心无旁骛,认真将灵力在内府运转,忽地听到玄香出声。
“令禅。”
乌令禅睁开眼睛,就见玄香化为人形,水墨衣摆拂动,悄无声息走至窗边,注视着远处隐隐露出红光的天幕。
“怎么?”
玄香侧身看向懵懵懂懂的乌令禅,眉间泛着难得的郁色:“你信尘赦吗?”
乌令禅:“信。”
“……”玄香无语地望着他,“我还没问你信什么,你就信?”
“他说什么我都信。”乌令禅狐疑道,“怎么了?”
“枉了茔要破了。”玄香淡淡道,“昆拂墟那些老怪物察觉到不对,已聚集到辟寒台,若真的枉了茔破碎,你觉得尘赦会拿你血祭吗?”
乌令禅还是那句话:“他不会。”
玄香瞥他:“你就算被他玩死,还傻乎乎给他数钱。”
“你又不懂他。”乌令禅不高兴地起身,将挂在屏风上的外袍披在肩上,飞快穿好,“别总说他坏话,再说我就翻脸了。”
玄香冷冷一甩袖:“我要回祖灵之地一趟,你在丹咎宫莫要乱走。”
乌令禅:“哦!好!”
说完,他就朝着辟寒台的方向跑。
玄香:“……”
就多余说。
乌令禅连叮叮当当的发饰都没来得及戴,只用了根蓝色发带将长发草草绑起垂在后背,伴随着他快走的姿势游蛇似的甩着。
辟寒台灯火通明,大殿内气势森寒,皆是身形高大的魔修大能。
有些乌令禅不认识,有些草草有过一面之缘,瞧见他过来全都将视线投来。
烛光落在一双双赤色眸瞳中,宛如虎视眈眈要扑来的野兽。
乌令禅挑眉,没有丝毫畏惧,边走还边打招呼。
“哎哟,这不是七长老吗?上次说好要给我的法器带了吗?没带啊,那下次记得啊……唔,这谁啊?哦哦哦,不认识,没听说过。坐啊,既然都是长辈,就不必行礼了。”
众人:“……”
不约而同记起了那个被关在彤阑殿的苴浮君。
乌令禅溜达着走过去,就像没瞧见那些人如狼似虎的眼神,脚步声轻快地响彻肃穆庄严的辟寒台大殿。
尘赦坐在首位,靛青长袍曳地,正垂着眼漫不经心喝茶。
伏舆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长刀已出,以刀尖抵地,森寒戾气像是朝外绽放的藤蔓,遍布脚下。
乌令禅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挤到尘赦身边坐下,夺过来尘赦的茶喝了一口,呸,难喝,也不知道尘赦总爱喝这叶子泡水是什么毛病。
他不想让阿兄受苦,自顾自拿出自己泡好的茶给尘赦倒满,旁若无人道:“出什么大事啦?”
尘赦微微蹙眉。
尘君这十几年的凶悍残忍人尽皆知,就算再不服气这个年仅百岁的小辈,却还是强者为尊,被迫臣服。
虽说听说过尘赦很宠爱少君,却也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尘赦面前如此放肆。
瞧见尘赦皱眉,众人心思各异。
若没了尘赦相护,那这位才元婴期的小少君……
尘赦不经意地勾起乌令禅松散的发带,轻声道:“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无论何时乌令禅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这还是头回见他如此朴素就跑来了。
“我担心阿兄。”乌令禅将茶塞到尘赦手中,冲他眨了下左眼,“放心,我不让他们欺负你。”
尘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