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令禅还当他是说被夺舍的崔柏,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崔柏布满鳞片的手抓着一人的小臂,鲜血淋淋之下,赫然是奄奄一息的温眷之。
乌令禅赤瞳瞬间收缩。
崔柏似笑非笑道:“小少君,人类不是喜欢和谈吗,你我做个交易吧,少君随我走一趟枉了茔,我放了你好友。”
乌令禅眼圈都红了,催动玄香太守化为长刀,握刀的手都在抖,恶狠狠地望着他:“你……找死!”
玄香一把握住他的手:“令禅!”
崔柏笑了,手缓缓化为利爪,深深陷入温眷之的手腕间。
血瞬间涌了出来。
崔柏饶有兴致望着利爪一点点切割温眷之的手腕,血溅到他脸上也置若罔闻,认真地问:“听闻你好友是炼丹世家,若失去了手,他还能炼丹吗?”
乌令禅眸中全是因恨意生出的泪。
他从不愿因自己而牵连别人,当即拂开玄香,可还未开口,就见奄奄一息的温眷之忽然嘶哑地开口。
“不要。”
“眷之!”
温眷之短促笑了声,哑声道:“果然是魔兽,脑子长着就是无用——我们炼丹师炼丹时不用手也行,蠢货。”
崔柏:“……”
崔柏竖瞳一缩,正要用力,却见温眷之猛地喷出一口血。
那血痕中一道符纹出现,赫然是池敷寒用来保命的本命符镇,吸着鲜血转瞬化为无数雕刻符纹的藤蔓,张牙舞爪缠住崔柏。
符镇对魔兽的攻击是极其强悍的,崔柏疼得本能手一松,任由温眷之从他手下摔落在地。
一只兽炉拔地而起,张口将温眷之含在口中,威慑地冲他龇牙。
崔柏身躯被符纹藤蔓缠绕,很快烧起猩红的灼伤。
他并不畏惧,反而低低笑了起来:“看来尘赦的确留有后手。”
天生符镇,若以本命符纹雕刻,恐怕第五块镇物便真的成了。
事不宜迟。
崔柏懒得再和这两个小崽子纠缠,漫不经心道:“抓住他。”
见温眷之脱险,乌令禅正在绞尽脑汁想将他拖进丹咎宫结界,可还未来得及行动,忽地耳畔玄香厉声道。
“令禅!快走——!”
已来不及了。
一只手从虚空中伸来,势如破竹般朝着他的眉心而去。
乌令禅猛地抬手祭出四冥金铃,当地一声将自己罩住。
按理来说,四冥金铃连祖灵的结界都能阻挡一二,又是极其强悍的护身法器,哪怕洞虚境也无法强行探入。
不料那只手并未被弹开,反而如入无人之境,手穿过薄薄的金铃结界,轻轻在乌令禅眉心一点。
乌令禅呼吸一顿。
元婴期完全无法抵抗洞虚修为,在意识消散的刹那,乌令禅视线中隐约出现个熟悉的面容。
他连反应都没有反应,便一头栽了下去。
像是轻飘飘的一片丹枫叶。
苴浮君面无表情地将法器封住,结实有力的手臂把他接在怀里。
乌令禅哪怕再自诩大人,对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岁的老妖怪而言仍是只幼崽,他身形纤瘦还未长开,闭着眸时前所未有的恬静温顺,单手便能横抱在怀中,像年幼时抱孩子一般。
崔柏视线落在已嗒嗒逃走的兽炉,懒得再追,抬手一挥,虚空中直接裂出一道缝隙,抬步迈入其中。
苴浮君将乌令禅抱起,四冥金铃、丹咎宫的结界与他而言不过一阵清风拂过。
叮当。
随着乌令禅从四冥金铃中消散,铃铛化为半个巴掌大小,直直摔落在地上。
缝隙缓缓合拢。
丹咎宫殿前,唯有那枚金铃安静躺着。
地面悄无声息结出寒冰。
一只手终于将四冥金铃捡起,因捏的太过用力骨节而泛起青白之色。
尘赦神情前所未有的阴沉,兽瞳森寒带着滔天杀意。
温眷之啃了一堆五更丹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他的手骨几乎被割断,腕间翻着狰狞的伤口,还未彻底愈合。
乌困困被掳走,此时恐怕早已到了枉了茔。
若他的骨血真的有鱼钥之能,不光他小命难保,昆拂墟恐怕也要危矣。
温眷之思绪转得飞快,轻轻咳了声,道:“尘君,苴浮君跟着那只魔兽,似乎也被控制夺舍。”
尘赦整个人显出一种异样的平静,可任谁都能瞧出他紧绷的身躯和蕴含着巨大杀意的气势。
枉了茔结界破碎几乎延绵数百里,成千上万的凶兽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只用利爪几乎就能踏平昆拂墟。
尘赦已开始催动五行镇物,听闻消息赶来时,被万千魔兽绊住脚,只是晚到半刻。
乌令禅在被抓住前用了这枚金铃,应当是想躲进庇护法器中等着尘赦回来救他。
可他没赶到。
“嗯。”尘赦眼瞳几乎要滴血,语调没有什么变化,“知道了。”
说罢,他立刻就要走。
温眷之忽然叫住他,脸色煞白地道:“尘君,池霜回来了吗?”
尘赦脚步顿住,良久才面无表情地侧身看来,悄然露出一双诡异的竖瞳。
温眷之接连受惊,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踉跄着后退半步。
“尘……”
尘君难道也被夺舍了?!
今日到底是什么大凶之日吗,诸事不顺。
尘赦冷冷注视着他,就在温眷之以为自己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之际,他却转身,冷冷道:“回去养伤吧。”
说罢,循着残存的神识,身形如同一道流光没入枉了茔。
等到那股森寒的气势消散,温眷之才敢大口呼吸,望着尘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耳畔嗡鸣。
意识像是在水面浮浮沉沉,视线也在明明灭灭。
有人在耳边说话。
“鱼钥乃天赐,魔神庇护枉了茔。”
随后便是一通听不懂的叽里呱啦。
乌令禅羽睫颤了颤,奋力想要睁开眼睛,浑身却像被束缚住般,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有人在自己身边站着,利爪似的手掐住他的下巴左看右看。
“这么漂亮的皮囊,可惜了。”
乌令禅努力积攒力气,猛地打开他的手,因冲势太大,软绵绵的身体陡然从高处滚了下来,狼狈地蜷缩在碎石上。
“哟,醒了。”
乌令禅视线朦胧,勉强注视四周。
此地荒芜,天边有火焰灼烧,似乎是记忆中一闪而过的枉了茔。
这狗竟真的把他带来枉了茔。
下一步是不是要拿他血祭了?
乌令禅猜测得没有错。
魔兽设局十七年,为的便是这具打开枉了茔结界的鱼钥,到手后没有丝毫停顿,已放他的血在四周布置血阵。
乌令禅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晕眩,手腕处还在滴答流着血。
感知着身下的阵法正在一点点催动,乌令禅浑浑噩噩,感受着手腕上的玄香太守正在奋力弹出墨痕,妄图救他。
要死了吗?
乌令禅从小到大招摇得要命,穿衣要璀璨如火,无论做何事都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般悄无声息的死去。
也是。
人都是要死的,就算如他设想中的一百一十七种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死法又如何呢?
死了就是死了,天道也不会因为他死的太漂亮而冲给他活着的机会。
乌令禅一生都在追究惊天壮阔,如今却没来由地看开了。
唯一的遗憾。
在脑海中冒出“遗憾”这个词时,乌令禅率先想到的不是未达的大道,也不是悔恨没活够。
而是那句催促尘赦回家的话。
阿兄……
想到此处,身下的阵法轰然裂开,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强行震碎,那些被抽去的生机正在源源不断灌回去。
“噗……”
崔柏一口血猛地呛了出来,却瞧见即将成型的血祭法阵竟然被狠狠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