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赦淡淡移开视线,道:“昆拂上次放长生灯是何时?”
“两个月前。”
“那就是了。”尘赦撩着水轻轻给乌令禅脖颈处擦拭灵丹水的脏污,垂着眼漫不经心道,“我从枉了茔出来,浑浑噩噩不知前往何处,魔炁残存识海又时常发狂伤人,便寻了无人之地想恢复神智。”
乌令禅眼睛一亮:“原来向魔神、祖灵祈求果真有用。”
尘赦笑了:“你是如何祈求的?”
乌令禅:“……”
乌令禅噎了下,回想起生辰那日他歇斯底里将整个丹咎宫都砸了,还对魔神口出恶言,的确算不得什么真诚地祈求,倒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孩子躺在地上呜嗷耍无赖。
“咳。”乌令禅将脸往尘赦怀里一埋,小声道,“等会我就去寻祖灵还愿。”
尘赦身躯绷得更紧:“嗯。”
乌令禅身量长高不少,肩膀不似之前窄薄,腰身却还纤瘦,两手一掐好似都能环住,再往下便是修长的双腿、微微绷起流畅的弧度点在温泉底的脚背。
好像什么都不做,只和尘赦呆在一起都是快乐的,乌令禅百无聊赖,用爪子撩着水往锁骨泼,恍惚中感觉水里有东西在轻轻贴着自己。
乌令禅疑惑地伸手往腰腹处一扒拉,却什么都没抓住。
“怎么?”
“唔,不知道,好像是温泉的地下水有水流在缠我。”
尘赦的神识骤然一散。
时隔六年,乌令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神识都感知不到的元婴期,尘赦的神识若附着得太近,便会被敏锐地发现。
只是从没人会以神识缠人,乌令禅扒拉了下便没往别处想。
尘赦垂着眼为乌令禅沐浴完,又亲力亲为将人抱出温泉。
乌令禅坐在石榻上任由尘赦为他擦发穿衣,视线无意中往尘赦身上一落,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尘赦方才入水时不是施了避水诀吗,为何如今身上全被打湿了?
乌令禅从来不会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将目光落在尘赦打湿的发、带着水珠的衣襟,男人今日穿着淡青衣袍,水浸透后贴在魁伟宽敞的胸口,隐约可见紧绷的肌理。
看着硬邦邦的。
乌令禅想。
……但实际上将脸贴上去却是又热又软,带来旁人给不了他的安全感和温暖。
乌令禅看着看着,忽然瞧见视线内的胸口似乎轻轻起伏了下,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
“君上在看什么?”
乌令禅也不害臊,挑眉道:“看你啊——怎么啦,就这么金贵,看一眼都不让看的吗?我给钱总行了吧。”
尘赦:“……”
尘赦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轻斥道:“多年不见,倒学会花言巧语了。”
乌令禅很喜欢尘赦这样纵容地摸他,没忍住又伸手贴上去抱住他,想像之前那般冲他撒娇。
可话到嘴边,“阿兄”这个称呼怎么都不想说出来了。
乌令禅闷闷道:“尘赦!”
“嗯?”
“你不骂我没规矩吗?对兄长直呼其名。”
尘赦握住他的手将单薄的外袍给他穿上,淡淡道:“说你没规矩,你会改吗?”
“才不会。”
“说来无用,为何要多费口舌?”
乌令禅幽幽瞅他,更加不高兴地伸手推开他,胡乱将外袍一拢,闷闷不乐地转身:“你去丹咎宫内殿等着我,没有我的许可不要随意离开。”
尘赦很新奇乌令禅这罕见的强势,也不生气:“你去哪儿?”
“七长老还在外头,麻烦得很。”乌令禅衣袍凌乱,吃了几粒灵丹积攒些力气,摇摇晃晃地起身,“我得去处理。”
尘赦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淡淡道:“你就这样去见他?”
乌令禅疑惑:“哪样了?”
尘赦冷淡的目光一一落在乌令禅身上。
里衣的衣带都未系好,外袍凌乱松散,甚至隐约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胸口皮肤,乌发还湿哒哒地垂在肩上。
乌令禅失血过多,温家送来的灵丹皆是补血的,方才连啃了好几粒,面颊都补得微微浮现一抹绯红。
尘赦喉结轻动,朝他一招手:“过来。”
乌令禅不明所以地走过来,被尘赦的大掌按着后颈俯下身来,他恬不为意地给君上理衣领,冷淡道:“衣衫不整就出去议事,旁人不会议论你这个君上不修边幅吗?”
“不会啊。”乌令禅理直气壮地说,“说我坏话的全都被我揍了,如今海晏河清,你去外面一打听,全是对君上的赞美之言。”
尘赦:“……”
*
“太放肆了!我在昆拂墟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肆行无忌的魔君!苴浮尹……苴浮君都没这样放肆过!”
“狂妄之徒!不过化神修为!难道他真的想一手遮天不成?!”
丹咎宫前殿,几个长老和世家的家主来回转圈,等得脑袋都冒烟了,乌困困都还没到,全都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七长老简直头大,忙打圆场:“话不能这么说,如今昆拂墟在君上带领下,仙盟都不敢置喙半句,枉了茔之祸已解,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尊位。”
“可他乌困困区区小辈!都要踩在我们这些长辈的脑袋上耀武扬威了,你竟还能忍?”
七长老:“……”
七长老心想我能忍啊,要不然怎么可能被你们三番四次推出来顶锅。
这时,大殿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吵什么吵?旁人都是越老越稳重,你们倒好,越活越回去了,叽叽喳喳个没完,找死吗?”
众人抬头望去。
乌困困慢吞吞地走到首位边敛袍坐下,如今已是春日,他却拢着一袭厚重宽大的靛青披风,衣带系个死结,将单薄身躯严丝合缝遮掩住,只露出张漂亮过分的脸蛋。
乌令禅坐下,漫不经意地交叠双腿,赤瞳冷冷扫下下方:“到底什么事?不说就死。”
几人被他狂妄的话气得鼻子都歪了。
还是七长老命苦,站出来讷讷道:“见过君上——就是之前售卖魔炁之事,那是几个小辈不懂事,无意中在小缝隙里捡到几丝,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这才拿来换东西吃,望您看在这几位家主的面上,饶了他们一条小命了。”
乌令禅眯着眼睛:“哦!原来是小辈不懂事呀,对了,那几个小辈多大年纪了来着?”
七长老一噎:“二、二百七十九……”
乌令禅一抚掌,赞叹道:“那的确是小辈!应该谅解他们不懂事,饶了他们。”
这话明眼人都知晓是反话,几个在昆拂墟举足轻重的世家忍不住沉声道:“君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次是他们错了,我等必定带回去好好严惩。”
乌令禅笑着道:“知错?我怎么没听到他们认错,本君上记得他们被抓时还在嚷嚷这说几丝魔炁要不了人的性命,逼迫无辜之人用魔炁将他们化为野兽取乐呢。”
众人脸一僵。
几个家主一同前来,便没想过要好好和乌令禅商议。
毕竟这位新魔君的手段昆拂墟人尽皆知,应该是在仙盟学得一肚子心眼,聪明又强悍,比尘赦还要狠辣无情。
为首的男人冷冷道:“君上,您继位没几年,根基并不稳。若是一意孤行,得罪昆拂墟大半世家,您就不怕魔君之位坐不住吗?”
乌令禅懒散依靠在椅背上,乌黑的发流水似的倾泻到地面上。
听闻这话他眼眸一眯,笑着道:“哇,威胁我?”
乌令禅这几年和昆拂墟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估摸出这些人今日来者不善,他唇角勾出笑,视线凉飕飕扫过去。
他此生最厌恶别人威胁。
“只是在和您商量。”男人见四下无人,荀谒和伏舆那两大杀神都不在,淡淡道,“魔君印在您身上,您便是名正言顺的魔君,我等只是想请您网开一面,您毕竟年纪轻,才仅仅只有化神,万一磕着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