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微笑。
乌令禅没带东西,也赶紧表示自己的孝心,口头问候:“爹,温家主到底怎么说呀?”
苴浮淡淡道:“说吾经脉堵塞,得用灵力温养,等一日自己冲开即可恢复如初。”
“哦!”乌令禅关心,“那爹一定要好好修养啊,我天天期盼着您和恢复如初,这样的话我和尘赦……”
“父亲。”尘赦忽然开口打断乌令禅的话,微笑着说,“这药刚炼制出来,今早送来昆拂墟,早日服下效用会更好。”
苴浮狐疑看他。
这小子今日怎么那么殷勤,还总催促他吃药?
事出反必有妖。
这药莫非有什么问题?
乌令禅看了看那稀罕至极的灵丹,也不嘚啵了,催促道:“那爹先吃药吧,尘赦担忧您的身体,好不容易得来的药呢。”
苴浮沉思。
尘赦阴损的招无数,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下毒,加上乌令禅眼巴巴看着他,便将那枚灵丹捏着吞了下去。
灵药入口即化,化为一道暖流汇入四肢百骸。
乌令禅眼巴巴地问:“好些了吗?”
“勉强吧。”苴浮不想夸尘赦的药,随口敷衍,问道,“听说崔家的那个小儿给你送了不少炉鼎,你一个没收全都退了回去?”
尘赦抬眸看向乌令禅。
乌令禅没心没肺,说:“是啊,要炉鼎干嘛使呀?而且他们都送的什么闲林臣,问什么都不回答,在那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苴浮见这小傻子什么都不懂,没忍住笑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通点双修之事了,收一个暖床也没什么大碍。”
江鹊静咳了声,喝了口茶,低声道:“别教孩子这些。”
苴浮看不惯江鹊静那副大道理一堆的死样子,伸手往乌令禅肩上一拍,懒散地教导儿子。
“吾儿身为昆拂墟魔修,又是万人之上的君上,收几个炉鼎暖床又算什么?只要他想,吾能给他寻来一千个炉鼎,一日采补一个都能采补三年。”
江鹊静:“……”
江鹊静凉飕飕看他,在见到此人病歪歪躺在那激起的最后一丝怜悯之心消失不见,继续喝茶。
乌令禅倒是不贪,说:“不要这么多,一个人暖床就够啦。”
苴浮挑眉,“哦?”了声,来了兴致:“吾儿已有了人选?”
乌令禅刚要说话,想了想又改变了话头,小声说:“是啊是啊,就怕爹不答应,所以一直没敢和您说。”
尘赦抬眸看了乌令禅一眼。
没想到短短六年过去,乌困困竟然开始长心眼了。
苴浮失笑,伸手摸了摸乌令禅的脑袋:“这有什么?只要吾儿欢喜,别说一个,就算你将昆拂墟长老全都收下,爹也全都答应。”
江鹊静:“?”
乌令禅的迂回已到了头,当即就要说话:“我和……”
“父亲。”尘赦再次打断乌令禅的话,温声细语地道,“时辰也晚了,不如先让温家主为您探探脉?”
苴浮冷冷看着他:“你已经是第二次打断吾儿说话了,怎么?你担心困困有了炉鼎或道侣后再生下个天赋异禀修为超绝的小少君,你就更和魔君之位无缘了是吗?”
尘赦:“……”
苴浮眯起眼睛警告他:“魔君印已认了吾儿为主,就算你强取豪夺也当不了昆拂墟真正的魔君。”
尘赦:“…………”
尘赦忽然就笑了,淡淡道:“魔君之位我从未强求过——不过今日既然父亲大人已答应,那今日便强求下魔君吧。”
魔君回头看他,眨了眨眼。
苴浮一时没听懂这话中的意思,蹙眉道:“说人话。”
尘赦淡声道:“我和……”
我和困困已互通心意。
这四个字一旦撂下,彤阑殿恐怕会变天。
不说苴浮如何暴跳如雷,就单单两人之前曾是所有人眼中“兄友弟恭”的兄弟,就足够让整个昆拂墟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在乌困困不在意且想扇人,尘赦身为半魔更加不将外人的看法放在心中。
只是尘赦还未慢条斯理说出口,一旁坐在榻上晃了半天脚的乌令禅再也忍不住,被阻拦了两次终于能顺畅地说出口,兴冲冲地道。
“我和尘赦马上就要合籍!结为道侣了!”
苴浮:“?”
尘赦:“?”
江鹊静:“……”
乌令禅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合籍,是仙盟才会有的说法,但后面结为道侣四个字却是清晰明了。
“我”和谁?
“尘赦马上就要合籍”,是那个人的名字?
好长。
苴浮被乌令禅一句话炸懵了,半晌才恍惚道:“吾儿,你方才说什么?和谁结为道侣?”
乌令禅高兴得不得了:“和尘赦啊。”
苴浮抬手一指尘赦:“他?”
乌令禅:“他!”
“你阿兄?”
“我阿兄!”
苴浮将视线落在尘赦身上。
尘赦来之前一直知晓再遮掩也没办法,乌令禅这个大漏勺肯定会泄露两人之事,但也只是“两人心意互通”,再不济也是“鬼混在一起”。
……却未料到会是“结为道侣”。
尘赦艰难回过神来,心陡然软了下来。
也是。
这样才是乌困困,雷厉风行,有想要的便要立刻得到,不会遮遮掩掩。
尘赦对上苴浮的视线,缓缓露出个彬彬有礼的笑容,颔首表示。
正是我。
苴浮:“…………”
苴浮脑海唰的空白,乌令禅那脆生生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围着他的脑袋盘桓,回荡,一遍又一遍。
我和尘赦。
结为道侣。
和尘赦……
尘赦……
赦。
赐你名「赦」……
倏地,苴浮失去意识的刹那,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当年吾怎么就赐他「赦」,没赐死他呢?”
乌令禅刚才听到他爹说“答应”,正高高兴兴准备迎接祝福,却见他爹脸色一白,忽地吐出一口血,往床榻上一倒。
砰,晕了。
乌令禅:“?”
江鹊静:“……”
尘赦早已经从彤阑殿慢条斯理地出去,让人去请温家主了。
“爹!”乌令禅吓坏了,扑上去晃他,“爹你怎么样了?!”
江鹊静沉着脸走上前,两指并起在苴浮脖颈处按了按,道:“死不了。”
乌令禅迷茫抬头:“啊?”
江鹊静轻轻咳了声,近距离欣赏完苴浮那一番迷茫、质疑、确认、呆滞、愤怒,再怒火攻心一口血喷出的丑态,良心短暂地回来了。
“别怕,他本就经脉堵塞,吐出淤血是好事。”
这时温家主刚好赶来,见苴浮人已晕了,赶忙上前为其探脉,察觉到经脉中四窜的灵力,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不是叮嘱了让他切勿伤神动气吗?”
乌令禅愁眉苦脸:“我只是说要和尘赦结为道侣,爹就气吐血了。”
温家主:“……”
温家主不知怎么脸上似乎没什么意外,镇定地说:“这样啊——不过他是不是服用过灵药,刚好吐出淤血将经脉冲开了,好事啊好事。恭喜君上。”
乌令禅松了口气:“同喜同喜。”
苴浮醒来就听到这话,差点再次晕过去。
他伸手奋力拽住尘赦的手:“吾……逆子。”
乌令禅不敢再气他爹,赶忙凑上去:“逆子在这儿呢!”
纵横昆拂墟数百年的前前任魔君唇角带着血,面色煞白,哪怕当年受伤濒死也从未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