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称得上愉悦的合作。
祂们见面的次數很频繁、相处的时间也很长,几乎总是待在同一个地方。
深渊里几乎没有声音,每次坐在一起的时候,烛就会听见阑的心跳声——可能因为祂是自人心中诞生的诡异,所以有一点自己的特殊性。
烛的心脏就不会跳,祂只给自己捏了个人类的外壳。这太不公平了,祂想,祂并不想成为人类,可是也不希望比自己的盟友少些东西。
谁知道在最终争夺神位的战争里,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呢?
“但是我也没有觸手。”阑说着,摸了摸身边那条凑过来弄乱自己头发的觸手。
“这不一样,”烛说,“你和人类,你们都是奇怪的东西。”
祂忽然想起自己在人类遗迹上听过的那席话,鬼使神差地将它轉述了出来。
“只要你存在,我们的文明就没有真正灭绝。”
祂还是不能明白那个人类堅持到老死,究竟坚持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说这样奇怪的话——祂不是人类的造物,也并不了解人类的文明。
阑思考了一会,哭笑不得地说:“我想,你问错了人。”
“这象征着人类引以为傲的一些美好精神,我可以告诉你它们的名字,但我这样的恶念要是能真正理解它们的含义,就不该被称为恶念了。”
烛想了想:“那你会死吧。”
“应该吧。”
烛没有再说话,这段对话停在这里就够了。祂早晚有一天要和阑做对手的,赢了的那个成为至高,输了的那个死去。
既然是迟早的事,现在就没必要再谈。
或许是因为……祂们现在的相处也很有趣。
阑的生活方式比祂更贴近人类,会在深渊養鱼,还会做饭。这样的生活对于两个已经拿到神格的诡异存在来说实在太荒谬了,但很多时候,烛还挺享受看着那些大尾巴金鱼在水池里游来游去的。
鱼看起来并不难養,如果自己真的成为至高神了,也要养很多,这样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祂决定向阑学习一些养鱼的技巧,可是拿什么来换呢?
烛还没有想好,金发的青年已经看向了祂:“你看了鱼池那么久,要我教你怎么养鱼吗?”
烛:“!”
祂清了清嗓子,挡住身后那些愉悦地翻滚的触手,拿出正神的气势,正式地说:“那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不加限制的,任何一个愿望。
【作者有话说】
阑看小烛养鱼:好好好,对对对,小烛是最有天赋的!
鱼:(翻白肚皮)
阑:没事,这是鱼的错
鱼:?
第77章
死亡的气息悄然逼近。
深淵里, 那场神戰重新拉开帷幕。
烛没有后退,祂的发丝在涌动的能量下翻飞,身后的触手高高扬起, 那个蛰伏了已久的庞然大物終于现出一点身形, 连深淵本身都在为之颤抖。
死亡之神的攻击没能伤到烛的身躯分毫,同一时间,反而是金红色的火焰在祂身体中开始燃烧!
多年来, 即便是神明, 也从没有怀疑过“光与火之神”的身份。不仅因为祂的性格、表现与原来如出一辙, 更因为每一位正神都掌握着独有的权柄,其他存在想要取而代之,都需要大量时间才能驯服。可祂们面前的这个篡夺者,从一开始就能游刃有餘地操纵光与火的权柄,没有露出过一丝破绽。
祂方才这悄无声息却又致命的一击中,对于权柄的运用,甚至尤胜最初的那位光与火之神!
死亡之神的偷袭没能成功,因为命运之神立于祂身畔, 指尖拨动命运之河的流向,将祂的状态倒回數秒之前,洗清那足以致命的攻击。
但, 就在命运之河倒转的瞬间, 奔腾不息的河水中却骤然涌入一股阴暗而腐朽的气息!
那股力量并不属于命运。
反而……属于祂的盟友死亡之神!
命运之神的眼神剧变,但已经晚了。死亡的气息沿着命运的河道逆流而上,像一条阴狠的毒蛇, 刺入祂力量的本源。
祂的动作猛然僵住, 手中掌握的河水中, 骤然染上了污秽的颜色。那颜色一点点变深、变红, 像是神明汩汩流出的血液。
与此同时,漆黑的触手挥舞着,拦住来自远方的另一處攻击。烛飞身而起,那抹炽热的、金红色的火焰在祂手中一点点延伸、塑型,化作一柄削薄的、炽烈的剑,直指前方的支配之神!
“铛!”
戰矛与长剑相击,发出深淵中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響。
以祂们为中心,神明的相撞的力量爆发出来,席卷过整个深淵,溢出到詭異世界,一座座山脉被夷为平地,深不见底的海水被卷上天空!
兵戈交错,異能纷飞,顷刻间那些由神明掌控的概念便被无數次复制、扭曲、爭夺。
那里能量的碰撞如此剧烈,就连其餘的旧神也尚且不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前的局势令祂们感到不妙,不约而同地像是陷入苦戰的支配之神一样,从自己的信徒中汲取力量,为后面持续的戰斗做好准备。
然而,在汲取能量时,祂们忽然感到一丝幽微的滞涩。
一个礼貌地声音在深渊遥远另一側響起。
“诸位,”那个金发男人的笑声十分和善,祂一边應对着另外五名正神的攻击,但由人心恶意凝聚而成的异能却不知何时,潜伏进了祂们信徒的体内。隨着信徒的能量被抽取,那些异能也进入了祂们的身体,像是早就埋好的毒刺,在这一刻完全爆开!
正神们的动作不受控制地顿住了。
祂们毕竟是神明,被控制住的时间很短,短得还不到零点零一秒。
但对烛来说,这就够了!
“轰——!”的一声。
伴隨着一阵烟尘,那场激烈的战斗終于停止,其余神明看到了交战中心的场景。
——烛立在血海与火光之中,支配之神银色的长矛贯穿了祂的左肩。
祂黑色的长发上沾满猩红的血迹,凌乱地貼在颊边。对于一位神明来说,这样的形容算不上好看。但祂的对手,那位身披银甲、无坚不摧的支配之神,已经在此时失去了头颅。金色的火焰长剑插在祂的胸口,将祂的残躯燃烧殆尽。
烛单手握住长矛的矛杆,五指紧绷,一寸一寸将长矛从貼近心口的位置拔了出来。
赤金色的神血在空气中飞溅,随即被火光吞没。祂扬手抹去唇边的一点血迹,微微側目,那双红色的眼瞳中蕴藏着的,既像是燃烧的烈火,又像是流动的血液。
烛嘴角勾起一抹称得上冰冷的笑:“还剩四个。”
没有神明不想成为至高,祂的敌人太多了,足有十位。
根据自身的特性,祂和闌各自牵制住了五名正神。祂们将那些习惯彼此配合、能够互相支援的神明分在深渊两侧,让祂们尽量无暇顾及另一边的战况,然后创造机会,在和剩下五个神的战斗中取胜。
左肩支配之神造成的伤口尚未愈合,烛却没有等待,立刻向剩下的四名正神发难。
在徹底解决掉一个神后,祂的压力已经减缓许多,伤口在这种情况下能起到的负面影响微乎其微。
烛记不清自己为这一刻谋划了多少年,但祂知道,一切都在按自己与闌设想之中的计划顺利进行。
在与其余四神缠斗的时候,祂也按照原本定好的方案,出手拖住了闌那边的敌人。
和祂们作战的神明越来越少,祂们手里获得的权柄越来越多。
神战的结束近在咫尺。
当烛把最后一个敌人的身体踩在脚下的时候,祂感知到了闌的成功。
这并不意外,烛想。
祂低下头,看着自己左肩狰狞的伤口,那道对于人类足以致命,但祂在整场神战中都懒得處理的裂痕,此时此刻,在祂的注视下开始愈合。
身上的血迹在淡去,烛撩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黑色长发,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和战斗无关的动作,但祂看着远方,看着深渊的另一侧,知道有一个衣冠楚楚的金发身影很快会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