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传送终于结束了。
金祈安的脚一碰到土地,整个人就蹲了下去,开始剧烈的干呕。其他A班学生的情况也大差不差,倒是他们路上最担心的江秉烛看起来状况最好,和平时没什么两眼。
不过他本来就挺苍白,看起来总是有点病态。而且,费爾南多大约也在路上特意照拂了他。
这骑士人还怪好的呢。
从传送点到目的地,他们花了三天。路上遇到了一些诡异,好在并没有过分强大,讓他们得以顺利抵達费尔南多任职的神殿。
那是座极尽庄嚴而恢弘的建筑。
数百根骨灰色的石柱耸立在地面上,直直指向天空。它们撑起神殿高大而华丽的拱顶与高耸入云的塔楼,就像支撑着一片天穹。
神殿门口,几座高达数十英尺的石雕圣像屹立着,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前来朝拜的信徒。那些石像上似乎附着着某种强大的异能,即便面孔都未曾雕琢,却依然散发出古老的、让人不容忽视的威压。
在初升的日光的照耀下,整座神殿宛如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邊。
而他们在它面前,渺小得无以复加。
这次来到诡异世界的A班学生里,并非所有人都是至高神的信徒,却也不由自主地模仿着费尔南多与那些来参拜的人,做出祷告的姿态。
只有江秉烛不仅没有配合,还在原地站得挺直。
旁边的时家尔悄悄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小江,你得模仿我们的动作。不然,容易被当成对至高神不敬。”
“不会,”江秉烛说,“没这么小气。”
“哎哎哎,这可不兴说啊!”时家尔连忙劝道。
这可是诡异世界了,又在至高神的神殿前,说出“小气”这样的字眼,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江秉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是之前那些旧神,也不会闲得没事,去看每一个信徒够不够虔诚。
神的力量与权柄并不会受到信徒数量的影响,也和所谓的“信仰之力”无关。祂们较为看重的,是那些达到一定水准,能在神战的准备中,为祂们出一份力。如果真有需要用到普通信徒的一天,也就是快死了,需要献祭信徒的血肉为自己恢复力量的时刻吧。
江秉烛努力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回到诡异世界,不存在位面屏蔽这回事了,即使他现在用的还是个捏出来的身份,记忆也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在神战期间,确实有个家伙在最后时刻,献祭了四分之三的信徒,试图做出反击。
当时凡是有祂神殿的地方,看起来都很不好看。
江秉烛自己对信徒没什么所谓,反正他也没有把信徒当储备粮的爱好。
他想着,已经有一名神职人员从神殿中走了出来,他和费尔南多各自比了个手势,赞美至高神后,转向江秉烛。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人机感:“想必,你就是费尔南多提到的,与诡异有过接触的学生。”
江秉烛:“嗯。”
“这很不一般,”停顿一阵后,银发神职人员说,“我需要请主教大人进行定夺,你们随我来。”
这座神殿位于诡异大陆一座主城中央,规格比时家兄弟曾经待过的那所还要庞大,可想而知,这里的主教必然也不是简单任务。
A班学生大气都不敢喘,跟在他身后,走进辉煌的神殿,被安排在一处偏殿紧张地等待着主教的到来。
但即便是偏殿,它的空间也相当宽敞,正中央还設立着一座神圣的祭坛。偏殿两侧遍是精致的壁画与浮雕。黎双白认真看着,轻声说:“这都是至高神的功绩。”
在浮雕与画像上,神明们都被以人形描绘,但面容却并不真切,只有一些标志性的特征。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血海之上的那一位存在。
他有一头鸦羽般漆黑的长发,身披猩红色长袍,袍角沾染着血浪。无数扭曲的白骨手臂从翻涌的血海中伸出来,似乎要将祂拽入其中。
祂漫不经心地立于血海之上,脚下踩着一颗带有金色王冠的,巨大人形头颅。
——那就是至高神。
A班学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当他们沉浸在那种强烈的冲击感中时,忽然听见一阵响动。
他们连忙回过头,只见江秉烛走到了祭坛上,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非常自然而然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着,就好像那是他家似的。
不,A班学生在家也都是少爷,可没一个敢像他这么放肆。
A班学生:“??!”
虽然他们知道,这间偏殿里确实没有容人休憩的地方,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坐到神明的祭坛上去啊!
这、这……
他们被这一幕吓得人都宕机了,手忙脚乱地想让江秉烛这个完全没意识到事情嚴重性的转学生赶紧下来。
但下一刻,偏殿的门开了。
这座神殿的主教站在偏殿门口,严厉地向这里望来。
祂有一头银发,身上穿着白底绣金线的长袍,那双剔透如水晶般地银色眼睛给人一种遥远又冰冷的感觉。
看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坐在祭坛上的人类少年,祂微微皱起眉头。
无知的凡人。
第36章
主教的態度转冷, 祂身旁的侍从立刻察觉,上前一步,严肃地对江秉燭开口。
“神的祭坛不容亵渎, 主教大人念在你是异界来客, 此次不予追究。但你须铭记至高神与主教大人的宽容,再勿做出这样逾矩的事。”
侍从说话时语气生硬,对于胆敢坐在祭坛上的人类没有半分好感。他能有这样中规中矩的用词, 已经是忍耐后的结果。
A班学生却对这样的语气没有任何一絲怨言。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 把江秉燭从祭坛上拉了过来, 然后连连对着银发的主教与侍从道歉。主教并没有当場问罪,甚至宽恕了江秉燭,讓他们觉得万分感激。
要知道,诡异世界的祭坛極为神圣,是平常信徒供奉神灵、神灵进行回应的地方。
江秉燭偷懒跑到那里去坐着,在诡异世界的信徒看来,不是想当贡品,就是想当神了!
这可是天大的不敬, 没有直接被打成异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A班学生暗自庆幸时,银发的主教缓步上前。
祂的目光投向A班的学生, 那雙无机质的银色眼睛中在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画面。祂的注視显得遥远又飘渺, 像是从天外传达某种神圣的讯息。
同一时间,所有在場的A班学生脑海中都蓦然响起来主教的淡漠声音。
“你的能力很有趣,”祂对黎雙白说, “你若有意, 可以留在神殿, 跟随我进行学习。”
黎雙白抬起头, 惯来沉静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讶异。
金祈安则听见祂说:“不信奉神灵的异能者,你的傲慢和疑心,已经引你得出来错误的判断。”
金祈安一惊,他心底的许多怀疑从没对人说出口,尤其是曾经针对江秉烛的无厘头的质疑。他们不过见了一面,这位主教就看穿了他曾经犯下的错误,就好像自己在祂面前是透明的一般。
这感觉讓他十分難受,和什么都不穿,在克莱登学院的操场上跑十圈也没什么区别。
祂开始不安地思考,是达到一定层次的高位存在都有着这样能读懂人心的能力,还是祂有着与之关联密切的异能……
作为至高神的浅信徒,时家兄弟得到的待遇,无疑是最温柔的。
“以自己挣得的愿望換取不幸者的重生,你们的选择很有意义。”主教说。
时家兄弟知道祂指得是鸿福夜市那个神迹降临的夜晚,虔诚地低下头去,聆听着主教的话语。
“你们仍可以向至高祈祷,但要记住,并非所有祷告都会得到回应,此前的……”
祂的话音突然顿住。
那张无波无澜,平静到没有表情的主教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絲迷茫。
祂低声輕喃:“这非命運原本的轨迹,而是干预的结果。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