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退役了,他们也已经退役了,大家之间已经没有所谓同事的关系,而只是单纯的朋友。
他们不再需要背负比赛的压力,不再需要抛开所有外界的干扰,一心奔着那冠军的王座进发。
所以这些因为疾病的暴露而触发的被动关心机制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事业,什么时候暴露,什么时候被所有人都知道,都对池漠没有任何的影响了。
这种一出生就自带的疾病,就算真的把这个当成一个秘密一直隐瞒着,也终究会在这直播综艺的镜头下暴露,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只要开始吃饭,他的举动就一定会引起关注和怀疑,那过敏的事情,你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奇怪举动中逐渐暴露出来,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都会顺其自然地显露无疑。
而在他们四个人出门之前,他们三个人躲在厕所里面待的那一段无法言说的时间,也正好证明了池漠的猜想是对的。
宇文玉把过敏的事告诉了钟长卿和李季,他们全都知道了,并且可能知道得还非常的详细。
池漠已经习惯了听到他真实病症的人的反应,或许是惊讶,或许是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两个人非要揪着这个事问起来,池漠也不会逃避,他可能也会像第一次和宇文宇说的那样,心平气和的阐述着这个事实。
只不过,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三人会因顾及他过敏,就将他不能吃的食物直接一刀切了。
完全不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其他人考虑,他们三个人手上提着的东西凑合凑合,甚至都不能做出一道完整的菜来。
这可不行啊,他们怎么连自己都不考虑到呢?
看到池漠的皱眉,三个人想也没有想,就立马道歉起来。
他们心里慌得不行,明明是非常坚定的想要保护池漠,但是在看到正主出现在面前时却又莫名心虚起来。
“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哥,你别生气,我们不会了,真的!”
“这也不是你们的问题。”池漠看着他们慌张的模样也是于心不忍,他并不想批评他们,也没有用生气的语气质问他们,他想表达的意思仅仅只是告诉他们这件事不能这么做。
可看着三人像是在课堂上没有回答出老师的提问而不知所措地尴尬站着的学生的样子,池漠再次叹了口气,开始自我反省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如果我的过敏源没有这么多的话,你们也不必在这里挑挑拣拣了。”
话说着,这让池漠不禁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四个人,只不过其他三个不是朋友,而是家人。
爸爸妈妈和哥哥也是这样,他们逛了好久,到菜市场都要关门了,手上也没挑着几个菜。
池漠其实已经记不清他当时在门口看到他们手上瘪瘪的袋子时是什么心情了。
13岁的池漠就这么站在菜市场门口,他的手臂上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满了红疹,又痒又痛又麻,但他习惯了。
直到他哥的一声惊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过敏了。
——是强烈的鱼腥味的气味引发的过敏。
这是池漠第一次因芒果、榴莲以外的食物的气味过敏。
他根本没有防备,也没有意识到情况的危险。
耳鸣声来的很快,池漠就这么双目无神地站着。
哥哥手中提着的袋子掉了,装在塑料袋子里的菜散落一地。
池漠是懵的,他哥冲了过来,半蹲在他面前手指颤抖着摸向他的口袋。
窒息感是来得猝不及防的,池漠依旧还没回神,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本能地求生,他大口呼吸着,可不管自己怎么用力,他就是一点空气也吸不到。
因缺氧而产生的晕厥是在他大口呼吸的第六秒出现的,他双腿无力,朝着他哥倒去,就在彻底没有意识前的一秒,他吸到了哥哥怼在他嘴里的药。
“沫沫,别晕!快吸,大口地吸!”
迷迷糊糊间,池漠听到了他哥在他耳边呼唤他的小名。
以及爸爸的呼喊声:“舟儿,你别抱着了!把你弟给你妈妈,你挑了菜,手上可能有沫沫的过敏源!”
池漠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悬空了,然后跌进了有着妈妈味道的怀抱里。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急诊科了,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过敏的手臂已经被涂上黏黏糊糊的药膏。
池漠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妈妈,站在床边,看到他醒过来后,就把和医生在交流病情的爸爸哥哥给叫了过来。
晕过去后,对于从菜市场到医院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池漠只知道在他醒来后,他听到了医生对家人的训斥,听着他皱着眉说——“你们是怎么带孩子的?明明知道过敏还把人带到过敏源这么多的地方,幸好及时吸药,拖到了救护车过来,不然就以这种过敏程度,肯定要进急救室抢救的!”
而接着医生话的,是爸爸妈妈和哥哥接二连三的道歉声。
池漠很想说不是这样的,他的家人并没有想让他置身在危险的地方,会发生这样子的情况,是所有人不想看到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防备的。
可他带着氧气面罩说不了话,只能眨着眼睛,听着,看着。
自此那次之后,他们愧疚更大了。
有了这次的突发事件,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就没有让池漠再去过菜市场了,需要买菜时都是让他去超市,不过大部分时候是不会让池漠管做饭买菜的事的,而没过多久就出去打职业后,就更是没有去买过菜了,天天食堂和外卖。
说实话,池漠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真正接受这份因身体问题而不得不出现在他生活中的特殊情感。
好似一切的人际关系都会因为因为他的这个病,而发生一些变质。
就是“变质”的情感可能不曾带有恶意,甚至初衷完全是好的,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心安理能接受。
很奇怪,也很别扭。
看着他们一个个对他露出愧疚、关心、自责的眼神时,池漠总是食不知味。
他把控不了这份情感的厚度,这种关心不是说不好,只是多一点会让人别扭,少一点又觉得冷漠。
池漠看着面前因为他过敏一事而挑挑拣拣买菜的三人心情复杂。
他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注定没法和正常一样吃着这些大众的蔬菜、水果。哪怕是接受了脱敏治疗,也依旧没法做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他的过敏源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只是水果这方面,他一个一个去脱敏,去治疗,以三天结束为一个过敏源的脱敏治疗的话,等到他80岁也不一定能够全部脱敏完毕。
三年前,池漠决定飞到挪威治疗的时候,他的主治医生怀特先生就在给他治疗前和他交代过他的过敏源是怎么治都治不完的。
所以并没有像治疗其他患者那样,直接告知他们接下来的脱敏疗程,而是给了他一张表格,让池漠把他这辈子觉得“我吃到就会感到遗憾”的食物写上去,然后从这些他想要吃到的食物上下手。
他的脱敏治疗是非常棘手的,因为过敏连带着的哮喘反应他们不敢随意去尝试和刺激。
每一次的脱敏过程都是痛苦的,也是充满危险的。
但池漠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够让自己变成正常人的方式,就算再痛苦,再危险,他也必须要去尝试。
钟长卿他们三人没有想到池漠会这么说。
看着他眼眸的亮光短暂熄灭而陷入失神的样子,他们一下就急了。
一个个语无伦次又支支吾吾地,想要把话说明白,可越是着急就越描越黑。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不是,我们没……”
“你别觉得抱歉,真的不是这样的,我们从来没有怪你,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呀!你别难过……”
“哥,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我们从来没有觉得这是问题,真的!”
三个人无比地慌张,说到后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们本意只是想保护池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远离过敏源。
或许是太过于紧张池漠的身体状况了,又或许是听到这么多过敏原石太过于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