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谜底吗？他胃里沉甸甸的，像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梦沉的操作之所以和梁晨那么像，只是因为他是独步的粉丝，所以在模仿良辰？之所以在七年前退游，只是因为良辰离世？
真的真的仅此而已吗？只是模仿就能这样像吗？他和梁晨相同的生日又怎么解释？只是巧合吗？
他痴痴看着孟沉，然后又仿佛被孟沉那冷冽透彻的目光灼伤一般，狼狈地移开视线。
“你刚才在和孟沉说话吗？”一边擦拭墓碑，六柄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向路羲和透露。
“如果他没回答，不要觉得奇怪，因为他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
路羲和迟钝的眼神，顺着轮椅，来到孟沉手中黑色的设备上。
孟沉按了一下发声器的1号快捷键：【你好，我有言语障碍，只能通过电子语音和你交流，请见谅，谢谢。】
路羲和呆呆地听着，脸上渐渐露出恍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梦沉明明有耳机，却说他没有麦。
虽然一直清楚，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拥有健全的身体，但路羲和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真正意识到，这样的人真的就在身边。
想起曾经还开玩笑说梦沉和夜观天象是哑巴，路羲和只觉得他真该死啊。
等一等。
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他觉得六柄的声音耳熟了。
他赶紧拉着六柄走到孟沉听不到的地方：“你现在的游戏ID是夜观天象？”
“是啊。”
路羲和小小声：“那个，其实我就是和你还有梦沉三排的露西。”
“我知道。”
“啊？你知道？你知道是我，还跟我捣乱？还说我声音难听？”
“因为变声器真的很难听啊。”六柄一脸无辜。
“你小子！故意气我是吧！”路羲和佯装恼怒地揉乱六柄的头发。
六柄晃了晃脑袋：“先不提这个，我很好奇，你对孟沉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就、就是普通网友啊？”路羲和强装镇定。
六柄凝视路羲和：“自欺欺人。”
路羲和：“……我不懂你的意思。”
六柄直白地说：“刚才你那绝对不是看‘普通网友’的眼神，你是在透过他看谁？”
路羲和的脸色刷地惨白。
只听六柄一字一句地问：
“路羲和，你还爱着梁晨哥吗？”
也只有六柄了，也只有六柄能直来直往地说出这样犀利的话来。
路羲和：“……我当然爱梁晨，从以前到现在，没有一刻动摇过。”
“那孟沉呢？”
路羲和双眼发愣。
“……我不知道。”
梁晨和孟沉，都是对六柄来说重要的人。
即使是六柄，听到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也会生气吧。
却没想到，六柄居然笑了。
他看上去还挺开心：“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回来后，孟沉盯着六柄看，眼中充满了疑问。
“没说什么对你来说重要的事。”六柄笑出一个小酒窝。
看到两人自然而然的互动，路羲和心里有点不着痕迹的别扭。
也不是说六柄不能有其他好友，毕竟七年没见了。但是六柄以前这么亲近的人只有梁晨。
“路西！六柄！好久不见了！”
远远走来两个人，一个又高又壮，一个身形瘦削。
高壮的男人笑容灿烂地捶了一下路羲和：“我就猜你下午才会来，特意来堵你。”
“老石！”路羲和揉揉肩，和石破打了个招呼。
石破，真名石在骥，路羲和来扫墓就是他劝的。ID明明取自“石破天惊”之意，却因为该名字也是岛国常见姓氏，之前打职业时常常被人叫“太君”，对此十分苦恼。
路羲和看向老石身旁的人：“他是？”
“怎么，太久不见，连小疑都认不出来啦？”
“啊？！”
路羲和满面狐疑地看着被石破称作“小疑”的男人，这男人穿着衬衣，戴着眼镜，像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
“你是小疑？不可能！”
就连孟沉都忍不住盯着小疑的全新造型看。
小疑，大名肖亦真，七年前的他是个非主流黄毛，颇像个社会闲散小青年。每次队友在外头叫他“小疑”时，都会引发路人侧目，心说这是哪门子的“小姨”。这种一般人会感到尴尬的情景，小疑每次都还挺享受，让人不由怀疑他起这个ID就是为了占别人便宜。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孟沉绝对想象不出他如今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这人模狗样的像个大学教授。”路羲和评价。
“巧了，我现在确实是个教育工作者。”
小疑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不过教的是中学，还是梁晨当年就读的南港二中。”
“啊？！”
路羲和的表情五颜六色，比霓虹灯还精彩。
看到他明显不敢置信的样子，小疑叹气：“我说啊，我好歹也读的师范大学，我当初不还经常训练请假去上晚课吗？”
“原来你以前不是逃训，是去上课啊？”
小疑：“……我真庆幸你没做过我的队长，我都开始同情野火和京华的选手了。”
“算了算了，”老石打圆场，“你也知道，那时候他除了梁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嘛。”
“你和六柄做过清洁工作了？真是帮大忙了。对了，你是？”
老石弯下腰，撑着膝盖与孟沉对视。
孟沉按动发声器2号快捷键：【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是孟沉。】
【我是……独步的粉丝。】
虽然不知道六柄为什么给他编造了一个这样的身份，他姑且先顺着往下说。
小疑认出了孟沉手中的SGDs：“你有言语障碍？”
孟沉点点头。
石破蹲下来，握住孟沉的手。
“没想到独步还有像你这样年轻的粉丝。感谢你的支持，也感谢你依然记得梁晨。”
老石的表情十分真诚，他早就退役了，不需要服务粉丝，他的感激完全发自肺腑。
看到他的老队友为了梁晨而对陌生粉丝温言软语地道谢，孟沉的嗓子里仿佛塞进了一团棉花，心头一阵酸软。
几个人一起将梁晨的墓地打扫干净，又烧了黄纸。老石提议：“难得今天人这么齐，要不要晚上一起聚聚？就去老地方，孟沉也一起来？”
“支持。”小疑最先响应。
六柄：“附议。”
路羲和左看右看，如果他不去的话，似乎很不合群：“……我也去。”
独步所谓的“老地方”，是一家平平无奇的烧烤店“老石烧烤”。
不要误会，这家店的名字和他们的队友石破没有关系，只是烧烤店的老板恰好也姓石而已。
店面普通，食物尚可，唯一的优点是地理位置离独步成员的学校都不太远，所以就成了他们聚会的首选。
从前石破跑这里格外勤快，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对烧烤店老板家的女儿一见钟情。
在不懈追求下，老石早早脱单，成为了独步唯一非单身人士，当初他天天和自家女友秀恩爱，让暗恋毫无进展的路羲和嫉妒不已。
而现在，老石已经从脱单人士，成功升级为了已婚人士。
一进烧烤店，老石就和自己的爱人石珂打招呼：“亲爱的，我带朋友来吃饭啦~”
“欢迎~咦，你们好久不聚了，好难得啊，要个包间吗？”
“还是老地方就行。”
老石轻车熟路地钻进靠近后厨的包间，这边烟熏火燎，没人爱来，但是在这里老石可以看到在店内忙碌的石珂。
老石刚坐下来，就闲不住过去后厨找石珂，然后被石珂推出来：“滚滚滚，别在这儿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