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剪湘忽然有些庆幸李沉璧不在,否则那小子乍见叶师兄出现在眼前,恐怕就要在众目睽睽下闹出什么臊人脸皮的事来,把长风山清誉一举丢尽。
叶霁听了,便点头:“我也去看看灵兽。”身影飘忽如飞燕,朝着水榭外掠去,一个呼吸间就不见了。
钟燕星愣了一下,忙追了过去:“我也去!”
“……近乡情更怯啊。”苏清霭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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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沉璧和乘寿山签下了互换灵兽的契约,一切交割清楚后,用腾出来的须弥芥子盒将四只小猫揣好,准备重回水榭宴厅,与几人汇合。
走出竹林,便见一行人远远走过来。
为首的白面青年满脸阴霾,走得又疾又快,腰间枫叶纹样的令牌和剑鞘碰撞,铛铛作响。
同门弟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只听一个柔美的声音劝说道:“三公子何必生气,我看他并没有什么轻视你的意思啊。”
赵艾冷冰冰地道:“怎么,你替他说话,是看上他了?”
秀美青年扑哧一笑,含着几分委屈嗔道:“三公子说这话好伤人家心。我分明是在宽解你。要说看上谁,也该是三公子你才对呀。”
旁边人脸色尴尬,均作没听见。赵艾表情有所缓和:“不提那小子了,晦气。我们朝前头走走,若有什么专擅厮杀的鸟兽,不管花多少——”
忽然打住,只因瞧见一个黑衣劲装的少年郎从竹林里闪出来,姿容比美玉霜雪还要逼人。赵艾呼吸一滞,接着起了几分狎近之心。
他挂起三分邪笑,悠悠迎了上去。秀美青年忽然在这时叫道:“啊呀,我将一物忘在了水榭。这便去取回来。”
赵艾哪还有心思顾他,摆摆手。
李沉璧走近了,却一丝眼光也没分给赵艾。后者也看清了他挂着的长风山令牌,即将脱口而出的调笑,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
再一回神,李沉璧已经犹如清风过林,不见了踪影,修为深湛若此。
赵艾意识到刚才一念之差,差点调戏了他,不由为自己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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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沉璧追着秀美青年的踪迹,想要将他堵住。
但对方却像一缕不可捉摸的雾气,在山林间蒸发了。
穿过一道石门时,一点寒光朝他脚下飞过来。李沉璧抬脚踩住,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灌木里跳出一个三四岁的圆脸小童,嘻嘻而笑:“这是最后一支箭,姐姐可别踩断啦。”
听到那恶寒的称呼,李沉璧忍住将箭一脚碾断的冲动,冷声道:“别再跟着我,去找你爹。”
“嘘嘘嘘!”江阙吐吐舌头,对他做了个小声说话的手势,神秘地道,“我爹在和别人说话,你想不想偷听?”
李沉璧:“不想。”
“我也想!”江阙高兴地一拍小掌,是个“一拍即合”的意思,抓起他衣袖,“走,我带你去听。不过咱们可得远远听,走近了他们就发现了。”
李沉璧老大不愿意搭理他,但想到是师兄的朋友之子,师兄若在,绝不会旁观的。只能忍着脾气,想着把人丢还给江泊筠便万事大吉。
江阙领着他穿过一条小径,躲在大石后。果然看见江泊筠与一名年轻女子,并肩站在一株枯树下。
李沉璧认出年轻女子是水榭宴席上露面的小山主薛白槿,也不知这两人远离人群耳目,在这里做些什么。
但他是个万事不关心的性格,更不会像别人一样浮想联翩,拧起身后的江阙,就要走出去。
江阙拼命挣扎,不断招手让李沉璧贴耳过来。
他附在李沉璧耳边,悄悄地道:“我想知道阿娘为什么走,姓叶的大哥哥也想知道。”
李沉璧从那张月盘似的小脸上,看出了一丝超越年龄的成熟聪明。
江阙想让他陪着听壁角,却生怕他不感兴趣,便搬出“姓叶的大哥哥”。料想他为了师兄,也会耐下性子听一听。
“……我可以发动乘寿门的人脉,替你寻她。”薛白槿冷淡的声音,从树下隐约传来。
江泊筠的声音也像隔着一层云雾:“多谢薛姑娘。”
“不必谢,”薛白槿道,“关裁与你反目,我也有责任。你我以前的事,没想到会传到她耳中……”
“不要再提了。”江泊筠轻轻叹息制止,“错只在我一人。当初与关妹成婚,本就抱着目的,师父也许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对我有所提防。”
江阙不断拽李沉璧衣摆,用气音急声催促:“他们说了什么,快告诉我呀。”李沉璧凌厉地回瞪一眼,江阙蔫蔫噤声。
“提防你?”薛白槿转过身子,声音微微提高,“他也知道你我的旧情?他如何防着你了?”
江泊筠自知失言,闭紧了嘴。
薛白槿五指死死握紧,掩在广袖下不叫他瞧见,只是幽幽地道:“若是当年你离开关月门,与我一同经营乘寿山,每日在山林间养兽弄鸟,不知有多么畅快……”
“我并不后悔。”江阙没有去看她黯然的面容,目光投向西方,低低一叹:“过去的事,我早就想得少了。关妹若能平安回来,我便永远不再想。”
薛白槿听出了他的决绝断情之意,脸色苍白。却不发一言,也凝注着远方。
“门主!”
两个身背长弓的弟子匆匆从坡下跑上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神情狼狈地道:“小少主又不见了。”
江阙脸色铁青:“还不快去找!”薛白槿道:“无妨,我传个口信。满山弟子无论谁发现了阿阙,马上领过来。”
李沉璧回头一看,不见江阙的影子。他知道江阙受了气,兀自踢踢踏踏地走远了,在附近寻了一圈,依旧不见踪迹。
他调动起五感,感受风中每一缕精微变化,只片刻便锁定了方位,提气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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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了一阵,便瞧见一抹熟悉身影在前头若隐若现,闪身上去,轻轻松松将对方截住。
“吓死我了,”秀美青年拊了拊心口,嗔怪道,“小仙君好不讲理,把我堵在这深山角落做什么。方才我还以为有贼人起了色心,要奸要杀,我可应付不来。”
李沉璧不与他啰嗦:“那个小孩子呢?”
秀美青年愣了愣,“什么小孩子?”忽然笑了,“我眼前明明只有你这个小孩子。”
李沉璧倏忽出手,隔空卡住他脖颈,让他双脚离地。
灵压沉重聚来,秀美青年只觉得像被黄土填到胸口,马上就要盖过头顶。被活埋的滋味,令他叫了起来:“我叫人领他去找江泊筠了!”
李沉璧道:“一派胡言,你定是在耍什么诡计。装模作样,以为我认不出你?”说着将他丢在地上。
秀美青年一旋身便爬了起来,摸着下巴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你比你那师兄眼神好多了。不过么,说‘装模作样’可是冤枉了我,毕竟我本就没有固定的容貌。隔一阵看腻了这张脸,说不定又改头换面了呢。”
李沉璧道:“你哪张脸我都看不顺眼,这便打你一顿出气。”
“哎呀,我可打不过你。”魅妖忙后退了好几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诚心顺服,“我有什么地方招惹了你?不过是那次逢场作戏,与你师兄一起喝了几杯酒,撩拨了他两下……”
他翻身躲过几道石破天惊的灵流:“说起来,你二人如今鱼水偕欢,难道没有我的功劳?”
李沉璧手心的灵流,蓄势待发:“别缠着师兄的朋友。知道江泊筠妻子的下落,就告诉他,偷了他的孩子,就还回去,别想着诡计勒索,否则便在此地杀了你。”
魅妖“嚇”了一声,有些好奇地偏了偏头,打量他:“你维护江泊筠,是看在叶霁的情分上?我还以为你希望他朋友越少越好,最好只剩你一个关系亲近的呢。真看不出来,你的心胸如此坦荡敞亮,这点倒是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