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也心生疑惑:“莫不是结界破了?”顿时警惕了起来,“也许乘寿门报的危机正是这事。人面鸟十分驯顺,断不会主动伤人,一定有什么刺激了它。一只鸟发狂,不足大惊小怪,但乘寿门这样示警,我猜还有更多灵兽也出了问题。”
他沉吟着,蹙眉说道:“结界破损,灵兽出逃,它们又变得发疯伤人,而仙门百家的人,现在正散落在豢养场四处……如果真是这样,乘寿门这次怕要惹上大麻烦。”
他发自内心担忧,李沉璧却不在乎,轻声一笑:“眼下我们也有点小麻烦。”
语音轻松,似乎真是在谈一件极小的事。
他说完,反手将漱霖剑插入雪地中,掌心按于剑柄。剑身光芒爆涨,一道闪电游蛇的白光,从他们脚下发出,直刺向十几丈之外游来的暗影。
这一路,泥土混着碎雪乱飞乱溅,接着就是一声闷沉的惨叫兽吼。
白光一闪而逝,远处的地面凹陷下去,一具小山似的尸体被“掘”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
叶霁赞善地看了李沉璧一眼。
不消细认,就知道那是被饲养用来掘土挖矿的泥兽,性格温吞,有土遁之能,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这,且性格一反常态。
修仙人对肃杀之气有敏锐的感知,看架势,那只泥兽方才也想置他们于死地。
地面传来微微震动,又有几只泥兽潜行在地下,向他们靠近。李沉璧如法炮制,驭灵力入泥土,将它们一一杀死。
看着肝胆破裂的兽尸,叶霁轻叹口气,道:“我们先去水榭。不御剑,用轻功。”
这时地上的积雪变得更厚,就连树杈上都堆着一层白,脚尖点落不免落雪纷纷,遮挡视线。用轻功赶路,其实很不方便。
但李沉璧已猜到叶霁的心思,是希望在赶过去的路上,有机会救下几个遇险的人。
叶霁道:“沉璧,你不愿意和我用轻功过去么?”
“当然愿意,”李沉璧盯着他被冷风吹得发红的鼻梁,“我来追师兄,追上便让我亲一亲好么?”
叶霁便想起了他们策马去春陵时的情形,有些耳热。
他后退两步,从高处往下一纵。呼呼风声中,叶霁说道:“你如今跑得可比我快了。不要你追,只需你跟紧我。”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天地间只剩黑白两色。
两人在飞纵时,偶尔互看一眼,隔得稍远便看不清对方的脸,更是看不清四周。仿佛容纳他们的,只有无边的大雪,还有无尽的夜色。
他们翻过一座石塔后,听见了弓弦破风的声音。
二人站在石塔顶端,见玉山宫弟子们背靠着背,高举金弓,正对准一只三四丈高的夔狼。
几人身上伤痕累累,精神紧绷,就连叶霁和李沉璧悄悄出现在他们上方,也毫无察觉。
程霏握紧手中弓箭,低缓地道:“这畜牲只怕还有力气,我们周旋射它眼睛,千万不要被它钢爪碰到,否则……我可不帮你们拼尸,血糊糊脏死了。”
身边一人道:“师妹你先走,我们抵挡一阵。”其余人也都附和。
程霏苍白着脸摇摇头,死死盯着夔狼狰狞的面容,箭尖对准了碧幽幽的瞳孔。
她心知这一箭若射中便万事大吉,若射不中,只怕大家旋即就会葬身在这巨兽的狂怒撕咬之下。
冰冷的手指扣弦,微微颤抖。程霏深吸一口气,一点点松开——
生死之际,她双眼都在微微发红,左右两侧忽地刮过两阵风。
一人在她放矢之前,托住她手腕,调整角度让她射出那一箭,“刚才偏了些,这样就行了。”
另一人则什么也没说,路过时勾走了她腰上的长鞭,然后凌空越起。
纷乱雪影里,程霏只见一点刺目金光,一道闪电鞭影在空中交错,同时袭向夔狼。
夔狼地动山摇的咆啸声,让程霏一下捂住了耳朵,怔然地看着它被射穿一眼,紧接挨了势如雷霆的一鞭,巨大身躯翻滚出去,竟将一旁高大的石塔轰然压塌。
李沉璧不等它站起,一脚踩上狼头,用长鞭勒住它脖颈。
夔狼在剧痛中嘶吼狂叫,将石塔全都撞成粉碎,啸声震得几人差点呕血。李沉璧挽住鞭子面不改色,踏住狼头,朝叶霁看来。
“借我一用。”叶霁从程霏手里取走金弓,搭起箭矢。
浑厚的灵力汇聚在弓弦一线,流向箭尖,飞射出去宛如流星———
夔狼的头在一瞬间炸成了血雾。
第77章 中流砥柱
无人说话, 只听见狼血飞溅上断裂的石塔,又滴落在雪地上的“啪嗒、啪嗒”声。
李沉璧离得最近,衣服却没沾上一点血迹。朝叶霁走过来时, 摊开双手,让他看自己被鞭子勒红的掌心。
叶霁揉揉他手掌, 温语道:“辛苦了。”
将金弓和鞭子还给程霏,叶霁关切问:“程姑娘受伤了么?”
程霏心潮涌动,几乎要掉出眼泪来。
但她知道再多的谢辞,对叶霁来说也是多余,抱手行礼,摇着头,哽咽:“叶师兄……”
叶霁冲她一笑, 问道:“你们为何会遇上夔狼,又怎么会和它对峙起来?”
程霏敛容道:“我们见到信号, 本来要往水榭去的,一路却遇到不少失了心的灵兽, 一见人便扑上来撕咬, 只好拔剑自保。也是运气不好,碰上这只夔狼时,大伙儿已经筋疲力尽了,还好遇到了你们。”
她身边一人心有余悸地说道:“少主之前还想要只夔狼陪着狩猎, 我看还是算了。这畜生野性难驯, 迟早有一天把我们都吃了。”
程霏道:“乘寿门调教出的灵兽, 一向是最听训的,不知为何忽然伤人。”
叶霁道:“我们也要去水榭,不如结伴同行,边走边说吧。”
大雪中难以辨别方向, 危机四伏,路上果然又遇到了四五队与灵兽缠斗的修士,都被他们一一解救。
众人一路结伴扶持,终于快抵达水榭时,大半都挂了彩,人人脸色含惑含怒。
顺着长桥,走到水榭门口,只见整个大厅内桌椅全部搬空,灯火通明。几百人聚集其中,吵吵嚷嚷,司药弟子满头大汗地奔走,查看或躺或坐的伤者。
上官剪湘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叶霁和李沉璧满身是雪走进来,眉毛一松,直趋两人跟前:“师兄,小钟没和你在一起?”
叶霁怔住,失声道:“燕星不在?”
上官剪湘脸色十分难看:“清霭也不在。”
“他们去了哪里?豢养场?”叶霁的心猛地揪起,“那里现在太危险了!”
上官剪湘道:“我能不知道么?这里已经炸开锅了。小钟是追着你出去的,久久不回,清霭不放心去找他,又没回来。你们要是再晚些到,我也要不管不顾地去寻人了!”
叶霁深吸一口气,按住他肩膀,沉声道:“别乱。”
一个白发老者将自己重伤的徒弟平放在地上,晃动手中法杖。
杖上法器铃铛哗然作响,嘈杂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几百双眼睛都朝他看过来。
“小薛山主。”老者张口道。
“乘寿门在第一代山主手中举办万灵观赏会,至今已经有三百三十余届。从未有过像此次这样,众人踏入贵派山门,竟是无异于踏入了死门。”
白发老者声色如沉稳洪钟,传遍宴厅四角,威寒摄人。
有人当先发难,群怨顿时沸腾。有的狼狈捂着伤口,有的抱着重伤的同门,一齐厉声斥责了起来。
老者又摇动法杖铃铛,众人声音渐稀,他洪声说道:“薛山主病重不能理事,小薛山主身为主人,总揽大会事宜,宾客却在今夜死伤无算,这事极其严重,不能不给个交代。”
众人再次鼓噪了起来:“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不给个交代,便送你薛家上仙门公审!”
白发老者大声咳嗽着,一点寒光从眼中透出:“灵兽逃出结界,残害宾客,乘寿门要是拿什么弟子失职,看管不力一类的理由搪塞,老夫第一个断不接受。万流岛弟子本来就稀少,现在两人受伤,一人不知踪迹,老夫身为其师,必会为他们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