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那位说一不二的李师兄,”上官剪湘挑起眉毛,按下嘴角笑意,“他大概会揭了你的头皮,再把你丢到山外,自生自灭。”
身后弟子都笑了,纷纷打趣:“这话不假。”“那我们还挺想看看的。”
钟燕星眯了眯眼:“……哦,好威风啊。”
上官剪湘走近叶霁身侧,悄悄与他咬耳朵:“话说回来,大半夜的,李师弟怎么不在?”
叶霁板着脸,道:“他为何会在?”
“你说呢?”上官剪湘嘿然一笑,狡黠道,“他四个月都住在你屋子里,人人皆知,这是把对你的心思摆在了台面上。好不容易熬到你回来了,他岂肯乖乖搬走。”
叶霁闭了闭眼,烦躁地说道:“他不知又跑哪里去了,我正要去找他。”
忽然“喀嚓”一声惊响,所有人都错愕回头,钟燕星面无表情,将脚下裂作两半的青石踢到一边。
叶霁走出院门,钟燕星在他身后喑哑道:“叶……师兄,今夜能否赐教剑法。”
上官剪湘敲他脑袋:“想什么呢,睡觉去。”
“今夜不行。”想起自己不久前说过钟燕星可以随时求教的话,叶霁略生愧疚,回头微微一笑,“明日,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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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霁并没有去找李沉璧,他知道李沉璧会来“找”他。
拿了盏灯笼,叶霁漫无目的地在山林间行走。灯笼中的灵火被风吹得细细颤动,他沉思的双眸,在光芒中明暗不定。
他原本在盘想几本书册里,关于漂星楼的各类记载,但不知为何,思绪却渐渐转到了钟燕星身上。
今夜所见的钟燕星,实在奇怪。
钟燕星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时,就像是有人隔着这副躯壳,试图以目光触碰他身上的每一丝、每一寸。
一个走火入魔的人,真的会有这样的眼神么?
而真正令叶霁隐隐不安的,是他总觉得有什么似曾相识。
“咪呜咪呜”几声轻叫,有什么东西轻轻蹭着他的靴子。
低头只见一只小竹猫,身姿灵巧,若即若离地跟着他。
叶霁看看四周,只见一片月色照林,低头道:“是他叫你来带路的么?”
一个清柔带笑的声音,在风中回应道:“要见你,哪里就要它带路?”
话音未落,叶霁的双眼就被蒙住,一人在他脖子处吹气:“猜猜我是谁?”
叶霁知道这是在学他故技重演,故意不语。李沉璧的呼吸却忽然间粗重了起来,凑进他颈间,不断嗅闻着什么。
片刻,李沉璧恶狠狠地道:“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不客气地扒开他的领子,见上面赫然两排新鲜牙印,李沉璧的脸色一瞬间阴沉得可怕:“是谁?谁敢咬你!”
他方才的甜蜜一荡而空,那骤然而降的霜寒威压,让叶霁一下想起了走火入魔的钟燕星。
叶霁透了口气,道:“都是误会。”
他知道必要给出一个交代,李沉璧才会善罢甘休,便将方才钟燕星的情状简单描述,道:“小钟并不是故意的,谁能保证修炼永不出错?”
李沉璧剑拔弩张的气势稍微收敛,一双锐利的眼睛含怨带怒,仍是在他身上看个不停。叶霁只好道:“他并没有做别的什么事。”
“他还想做什么?”李沉璧气得切齿,反复揉搓那个牙印,似要将那碍眼的痕迹搓掉,“我都舍不得这样咬你!我看他不一定有病,借疯占便宜罢了!”
他边说边冷笑,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不是疯了么,我来治他。”
叶霁本打算兴师问罪,不料反而要对他安抚顺毛,真不知是气是笑,叹了口气:“别闹了,不准欺负小钟。我有话要问你。”
两人站立的地方,夹在两树之间,十分逼仄。叶霁拔腿往空旷处走,忽被一股大力压制在树干上。
一只手拨开他衣襟,在他腰身之间摸来摸去,动作热切。叶霁勉力回头,轻喘道:“等等……我还有话要说……”曲起手肘,抵住李沉璧贴上来的胸腹。
圈住他的手臂稍松了些,叶霁松了口气,转身道:“我桌上的东西,你究竟有没有——”
惊呼一声,李沉璧捞起他双膝,在腰上一缠,就把他整个抱了起来,后背狠狠抵在树干上。
叶霁不得不扶着他双肩,正要训斥,李沉璧扬脸含住了他嘴唇。
两人滚烫的吐息交缠在一处,叶霁睁开眼,看见那双极美的凤眸里一片清透的月光。
李沉璧低低道:“师兄真的不想么?”嘴唇不断触碰着他。
叶霁鼻尖沁汗,脸颊浮出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艰难启齿:“在乘寿山时,不是才......”
“哪里够?”
李沉璧轻笑了起来,眼中清光渐渐转为炙热火焰:“我可是忍了四个月呢。师兄爱我,就半点也不心疼我么?”
叶霁无言可答,脑中一片雾气。勉强想要维持清醒,将质问的话问出口,却鬼使神差地微微张口,含住了李沉璧送进来的一截湿热的小舌尖。
冬夜清寒的树林里,叶霁的外袍流云似的挂在手臂,敞露出大片锁骨肌肤,被冷风吹拂,竟不觉冷。
叶霁被他抱至双脚离地,后背靠着树干,不得不抱住李沉璧脖子。
月色照拂,叶霁觉得他体温滚热,细看气色,却不像在发烧。
这才意识到,李沉璧是怕他受冻,竟一直运作着体内灵流,把自己烘成了一座融融暖炉,由他抱着取暖。
这样的爱意,令叶霁心中动容,想到那些不翼而飞的书信手稿,竟无法对这人冷下脸来。
小竹猫一直在两位主人身边徘徊不去,见他们不知为何突然缠做一处,姿态激烈,有些畏惧地躲开。
过了一会,它又被叶霁扫来荡去的衣角吸引,追逐着那截衣料打滚扑玩。
情海太深,两人都没有在意它。
月光穿云而出,此时正好洒照,将叶霁汗湿仰头的风姿映照得清清楚楚。
李沉璧被他激得双眼发红,又一眼望见他撩人情态,心神皆飞。
凛冽的风吹过林梢,叶霁忽然后背生寒。
多年练剑的敏锐直觉,让他即使在身心占满的混乱时刻,也灵台一清。
似乎有人正阴森森站在暗处,将强烈的杀意凝为实体,对准他们的后心,张弓搭箭。
小竹猫扒着李沉璧的小腿,异常凄厉地叫了起来。
叶霁心弦紧绷到极致,一挣便脱离李沉璧的桎梏,不顾衣衫散乱,劈手就去抓剑。
李沉璧却将他揽在身侧,目光在刹那间变得清明雪亮,推出一股凌厉的罡风,和迎面刺来的霹雳剑意对抗。
李沉璧出手毫不容情,那人的剑却没有折断在罡风中,衣袍乱发纷纷飞扬。
月光下,一人一剑的影子,茕茕孑立。
看清了那双直勾勾的、血光暴怒的眼睛,叶霁的心顿时揪紧,迟疑又错愕。
“——燕星?”
钟燕星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自己,夹在风声里,极其冰冷无情。
“半夜形色匆匆,原来是与他幽会么?好,好,你们好极了!”
他说完,哈哈狂笑。
那笑声在林中回荡,叶霁与他相识以来,从没有听见他用这样凄厉的声音大笑。
钟燕星一边笑着,看着满身情痕的叶霁,又剜向面若寒霜的李沉璧,双眼渐渐涌上一层赤红凶光,犹如杀手的长剑正待饮血。
下一刻,他的人与剑化成一道碧光,卷起漫天枯叶,朝李沉璧劈来!
第88章 是耶非耶
在今日之前, 叶霁没有见过钟燕星这样的狂态,也没有见过他这样高超地用剑。
那一剑指来的气势,好像由天上倾下一条滔滔长河, 再被他举手断流。
那种气势,与用剑者本身的修为无关, 乃是一个剑修对剑的驾驭与领悟,是千层灵障也无法阻挡的“剑气”。
那个连“月下倾梅”基础剑式都使得勉勉强强的小钟,竟想要以这样的“剑气”,杀掉接近半神境界的李沉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