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过去后,又忍不住回味。
睁眼看见罪魁祸首,叶霁一拍地面,沙哑着嗓子质问:“这究竟是什么药,从哪里弄来的,老实交代清楚。”
李沉璧被他瞪得垂下头,讪讪承认:“先前在芳菲谷,魅妖给的。”
见叶霁脸色倏地沉下,李沉璧忙抱着他,软声解释:“那时是我糊涂了,不该信了那厮的妖言,说这药能让人心热情动,主动求好,还不伤身……”怕他诘责,凑过去亲个不休。
叶霁的脸被他小猫似的又亲又舔,弄得湿漉漉的,想生气也难以发作,凉凉道:“我就知道你与魅妖有牵扯。芳菲谷那次,你故意等我上钩,只有我蒙在鼓里。哼,那时就想着给我下蛊了?”
李沉璧拊心发誓:“只有最初那几次,我怕弄疼师兄,又怕师兄不舒服,才用了一点小小的迷情手段,后来就不用了。这药我还是第一次拿出来,两厢情愿时才想试试,绝对不是什么蛊!”
又恨恨地道:“那牲畜把这药说的多么了不得,却差点害师兄……我定要与他算这笔账!”
叶霁冷心冷眼地点穿他:“嗯,去找他算。错的是给药的人,与用药的人何干?”
李沉璧马上道:“我错了。”
叶霁捶了捶发麻的腰,李沉璧立马替他揉,用灵力将手掌烘得热乎乎的,慢慢揉搓他血液僵滞的经络。
叶霁舒服得轻叹,眼里却带了丝冷峻:“沉璧,你与魅妖的来往有多深?”
李沉璧一愣,如实道:“只见过几次,也都是绕着师兄的事,我与他没什么私交。”
叶霁隔着高台栏杆,看向远处那座江泊筠相遇的观山楼,心里却仿佛隔着云雾,在往事里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师兄?”李沉璧见他出神太久,叫了一声。
叶霁忽然出声:“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愿只是我的错觉。”
“像谁?”
叶霁摇了摇头,反问:“沉璧,我和泊筠的交谈,你怎么想?”
李沉璧嘟囔:“师兄把我支开,我哪里听到你们说了什么?”
叶霁淡淡看着他,就差把“我还不知道你么”写在脸上了。
李沉璧脸红了一下,道:“江泊筠一定还有事瞒着师兄,只是不想明说。但他对师兄倒还有情有义,不像假装。”
把到嘴边的酸话给咽了回去,李沉璧继续道:“姓江的怀疑西南之乱和漂星楼有关,警告师兄不要与相关之人牵扯,也许真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漂星楼复起的证据,才让师兄加倍谨慎,而不是他自己所说,只是猜测。”
叶霁想了想:“嗯。”
抚着他脊背,李沉璧低声道:“不然,师兄明明都提出帮忙了,他对妻子感情那么深,为什么还拒绝?平白无故动什么托孤念头,也不正常。”
几缕寒风吹进楼台,叶霁随手拿起件外袍,发现是李沉璧的,依旧披在身上:“你与我想的一样,但当时泊云不愿多说,我也不能逼问。说起来,他们夫妻俩都是我年少相识的好友,我有点放心不下,心里始终堵着一块……沉璧,你有什么主意么?”
李沉璧将他抱在怀里,往后仰倒,让叶霁趴在自己胸口休息:“师兄问我的主意?我只在乎师兄的安稳,别人怎样,与我何干呢。”
叶霁淡淡一笑。他问李沉璧这个做什么呢。
“……可是我和师兄一体同心,”李沉璧道,“我虽然不在乎什么关月门姓江的,但你既然上心,我怎么能不为你分忧。”
他伸出手,轻抚叶霁眉心,有点像是哄着:“江泊筠似乎很不愿师兄插手,那我们先静观其变。要是那魅妖真欺人太甚,我便出手敲打他。”
魅妖道行高深,肆无忌惮惯了,遇到了李沉璧,也只能被牵着鼻子走。而李沉璧口中的“敲打”,一出手,怕是芳菲谷的几座山头都能敲掉。
唯一的麻烦,就是魅妖行踪不定,若是此妖不主动露出马脚,只怕谁也捉不住他。
叶霁闭眼静静养神一会,才说道:“沉璧,这段日子你变了很多。过去我当你是任性幼稚的孩子,总想把你护在羽翼之下,可一同经历了这些生死之后,我才发现,你从未逊色于我,只是你一直心甘情愿对我示弱罢了。”
李沉璧呼吸一紧,注视着他。
“知道同门人以前怎么说你么?”
叶霁轻敲了下他的鼻梁:“说你李沉璧,是攀附大树的菟丝藤蔓,看着是漂亮,一旦离开大树,就会变成一堆扶不起的乱草,什么也干不成。其实此言谬矣。”
“你一直都是棵苍天乔木,可以茕茕孑立,可以遮风挡雨,也可以建功立业。”叶霁轻且认真地说道。
李沉璧的眼眶微湿了一下:“我没有师兄说的那么好,我只是事事以师兄为念,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当藤蔓菟丝,一辈子缠着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求之不得,高兴至极。”
叶霁将他的脸拧正,直视自己:“沉璧,你就没有自己的本心么?”
“师兄就是我的——”
叶霁沉声打断他:“正义、忠义、侠义、慈悲、共情、怜悯……要发乎内心本性地去做一件事,而不仅是为了和什么人站在同一立场。沉璧,你有这样的本心么?”
李沉璧怔愣许久,破颜一笑:“师兄这是想把我教化成什么圣贤君子?”
两人本来是叠躺的姿势,李沉璧居下,这时翻身将他压倒,位置倒错,和他热热地咬耳朵:“那些念头我都没有,喜欢师兄就是我的本心。”
叶霁感叹之余,又有些感动。
和漱尘君的那次深谈过后,他一心想把李沉璧往光明处引,想用责任、道义占据他的心胸。却没想过,其实李沉璧的心思十分纯粹,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光明。
抚了抚他长发,叶霁用最低缓、最温和的声音说道:
“沉璧,我要闭关了。”
第63章 此情难分
“沉璧, 我要闭关了。”
闻言,李沉璧一动也不动。
许久,脸埋在他颈弯里, 发出了一声带颤的呼吸。
叶霁知道他不舍,轻轻拍抚他后背。
李沉璧始终没把脸抬起, 长久一声不发,叶霁却感到有缕缕湿意在脖颈处皮肤上晕开。
见他这样,叶霁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他用几个月的时间,在李沉璧“炉鼎”神效的加持下,一身崩毁的灵脉逐渐复筑了起来,如今也能捡起三四成的修为了。
但要想回到巅峰,仅依靠炉鼎的灌溉还不够。叶霁修的是人剑合一的道, 这么多年他一层层踏至境界巅峰,全凭自身不懈的顿悟与冲破。
重铸修为, 叶霁要把过去的路重走一遍。炉鼎的神效是送他直上的东风,可要打通那通向巅峰的重重关隘, 还得他亲自以头叩关。
十几年寒暑一步一脚印走过的路, 他要在短短数月内再次走完,会走得很快很急,到处都是险滩,而他的小师弟陪不了他。
“别哭, ”叶霁道, “说句话给师兄听听, 发脾气也行。”
李沉璧缓缓吐出一口气,坐了起来,也将他拉起,揉揉透红的眼角:“师兄要恢复境界, 闭关是迟早的,我早有心理准备,没什么脾气可发。”
叶霁望着他:“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宣泄一番……你真没什么话说?”
李沉璧沉默了一下:“我经常发些没道理的脾气么?”
叶霁笑了:“你自己说呢。”
李沉璧又问:“师兄要闭关多久?”
“……今年不能陪你过中秋了。明日回山后,我就去南峰的敲雨洞天。冬至那日,你来接我。”
叶霁尽量语气温柔地说完,还是看见那张韶美无暇的脸上,犹如白玉裂开纹路,只要轻轻一碰,冷静面具就能四分五裂。
李沉璧满腹都是苦水。
千辛万苦,追求了这么久,不知忍了多少恨,咽了多少酸,好不容易把人追到了手,多年渴慕终全心愿,还没捂热呢,就要分开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