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能是其他拿到了武器的清理者,也有可能是本土的军队。
谢云逐强打起精神,抽了一口薄荷烟,然后把烟蒂丢出了窗外。皮卡除了前门有所损毁外,其他地方都还运转良好,安桥也还好好活着,蜷缩在后座地上大喘气。
这不是有闲心谈情说爱的时候,谢云逐谨慎地把着方向盘,朝前方开去。
大灯把崎岖不平的公路照得一片敞亮,大老远谢云逐就看到了军队的车子,不知道开来了多少量辆,从装甲车到物资车,一直延伸到了他望不见的浓黑夜色里。
一轮炮火洗地已经结束,地上大片大片的炮坑,里面焦黑的尸体堆积如山。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军人拦停了他们的车子,将枪口对准了他们。
谢云逐乖乖地举起手,配合检查。
那个军人用什么仪器仔细扫了扫他们的眼睛,得到了安全的结果,才放下了枪。隔着防护服看不清脸,但他的声音很热忱,听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年满20岁。那个士兵问道:“你们从卫城来的?”
谢云逐点了点头,顺便解释了一下他们要把病人送到双峰城医院去。然后他又好奇地问道:“怎么来了那么多军队?”
他们和自己反方向行驶,八成是要到卫城去。
“你没听到消息么?”那士兵说,“卫城沦陷啦。”
“卫城……沦陷了?”谢云逐愣了一下,“我下午才刚离开卫城,那时候还是好好的……”
他想起了用生命来阻挡伪人的老板娘,还有那些繁忙的店铺和努力生活的人们。他们现在或许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在荒凉的大街上游荡。
这才短短半天……
“嘛,就是这样,听前辈们说,伪人一旦爆发起来是非常快的。”年轻的士兵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又含着笑意对他说,“不过你们是很幸运的,在最后时刻逃出来了!送完病人后,你们就去新都吧,那里很安全,一定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那你们呢?”谢云逐盯着他白色的面罩,猜不透他的表情是否如他的话音一样轻松,“如果整个卫城都沦陷了,这点军队过去也无济于事,你们都会死在那里。”
“啊,前辈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在打一场注定会输的仗,”士兵挠了挠头,“所以你看,我们都带了这个!”
他似乎有些得意似的,指了指自己腰上臃肿的武装带,谢云逐才发现里面都是炸药。在完全被感染为伪人前,他们还能剩下两三秒的理智,足以让他们点燃炸药,与周围的伪人同归于尽。
“……”谢云逐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既然知道会输,为什么还要向前?退守新都,至少能保存有生力量。”
“可是保卫卫城,就是我们的职责!”士兵一派天真坦荡,大大咧咧地说。那头他的长官在叫他归队,士兵挠了挠头,“好了,我得走了,你们继续往前开,就能抵达驻军地,那里很安全。从驻军地再往前,就是新都了。”
“好,谢谢。”谢云逐目送他离去,他白色的背影如此渺小,几乎要消融在这条无边无际的雨夜里。
这注定是一场飞蛾与火焰的战斗,谢云逐已经听到了这个年轻人燃烧殆尽时的扑簌轻响。
士兵小跑几步,回头朝他敬了个礼,大声道:“等你到了新都,别忘了告诉那里的人,是我们守卫了国土,到死都没有后退一步!”
装满年轻士兵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过他们,朝着沦陷的卫城前进。仅仅是与他们擦肩而过,弥晏的玻璃罐子里,便又凝聚出了一份新的爱意,与鸡蛋挤在一起——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枚金子做的荣誉勋章,属于这些满腔热忱的士兵们。
沿着那条满目疮痍的道路继续前行,在清晨时分,两人终于抵达了士兵所说的驻军地。
由于艰难的路况,加上路上的层层检查,他们的行程将比预想中的慢。另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他们的皮卡快没油了。
这段路是弥晏开的,谢云逐一直在副驾驶座上休息。他睡得那样沉,无论车子如何颠簸,撞到树或是压死几个伪人,他始终没有醒。
弥晏不太熟练地将车子停在驻军地的车库里,一个人霸占了两个车位,好在车库够大,里面的车也够少。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轻拍了一下谢云逐的肩膀,“阿逐,醒醒,我们到驻军地了。”
谢云逐的脑袋歪了歪,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醒过来。过去他的睡眠总是很浅,像站着睡觉的鸟一样,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机警地睁开眼睛。
可他现在开始轻易地显露出疲惫。弥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长大了的缘故,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总觉得这个男人无所不能,可现在他也能看到那盔甲下的脆弱。
他叫到第二声的时候,谢云逐终于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还是散的,带着梦的余韵。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几点?到哪里了?安桥死了没?”
“6点,到驻军地了,我们现在在七号军营。”弥晏道,“车子没油了,所以我问长官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油,他很为难,说汽油的储备已经非常少了,供给前线都不太够。我再三请求,长官才答应我,如果能帮他们一个小忙的话,就给我们的油箱加满油。”
第三个问题无须回答,一醒过来谢云逐就听到安桥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什么忙?”谢云逐问。
他总觉得有点可疑,有什么事情是全副武装的军队做不了,要他们这两个外来人才能做的?
“长官没说,他要我们去营地里,边请我们吃早饭边说。要去吗?”
谢云逐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走,去看看。”
从导航地图上能看出来,这片驻军地非常大,占据了前往双峰城的必经之路。这是守卫新都的最后一道防线,任何过往车辆都会经受严密排查。
没必要在这里就得罪军队,谢云逐打算先去听听这个小忙是什么,能帮则帮,不能帮的话就得看看能不能从哪里顺点汽油,或者想办法搞一辆新车,方法总比困难多嘛。
大雨短暂停歇了片刻,天上仍然阴云密布,好像永无止境的夜晚。军队的营房都亮着灯,里头传来了熙攘的人声,叫人久违地感到安逸。
到了最大的营地,里面非常简陋,只有一片遮雨的顶棚让它显得像个建筑。大厅里坐满了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士兵,他们正围着篝火闲聊。见他们进来,忽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转头向他们看来,那些目光交织成了一种有分量的压力。
被盯着的感觉并不舒服,好在很快人群中走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防护服上佩戴着军衔,是个大校。他看起来刚执行完任务回来,防护服上脏污一片,脚上裤腿上裹满了泥巴。
他昂首阔步走过来,伴随着踩到淤泥一般咵唧咵唧的声音,一直走到了谢云逐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你好!我是第七营的赵海鹏大校!”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但不知为何听起来有点怪,谢云逐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道:“我叫梁雨随,这是我弟弟梁毛毛。”
“幸会幸会。”赵大校握住他的手热情地晃了晃,“我正发愁呢!你们愿意来帮忙真是太好了!”
等一等,谁答应帮忙了?谢云逐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出声反驳,就被热情的赵大校拉到了最大的篝火旁。谢云逐一眼看到那里坐着的三个人,表情微变。
那三个人抬头看到他,也是不加掩饰地露出了谨慎和敌意。
那三个人有的穿着防护服,有的干脆只穿着件冲锋衣,他们的长相与当地人并无不同,但是那种深沉的气质和杀伐果决的气场却和傻白甜的当地人完全不同,因此他们很容易就能在人群中认出彼此——清理者。
也是,这个本里有一百来个清理者,算算也该见到了。只不过……谢云逐挨个看过去,忽然察觉了一丝不妙。
他们没有一个人身边,带着自己的安桥。
从孟玉成那儿可以推断,他们进入游戏时得到的身份是不同的,那么每个人的安桥应该也是不同的。他们的安桥病重到无法下车,谢云逐才把他留在了车里,但这些人的安桥总不会都是这个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