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从一见面他就用上了死亡威胁,可是谢云逐毫不买账,后来又一起经历了种种,他有看起来慌乱、疑惑、恐惧的时候,可是实际上呢,他的心始终坚硬如铁,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可没有记忆的谢云逐算什么?他无法承受自己的愤怒,也无法直面自己的罪过,永远只会在他面前没心没肺地晃着,一遍遍撕扯他的理智,践踏他的心。
谢云逐察言观色,知道脑神经检查的结果恐怕叫男人失望。他晃了晃手上的红线:“那怎么办?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记的啊,你还打算带我走吗?”
弥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有被放过的理由。”
他径直向前走去,谢云逐一开始还站着没动,想着再刺激他两句,然而弥晏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立刻感到手腕一紧——敢情这是一条松紧绳!
他被猛地向前一带,毫无尊严地被牵着向前走,心里实打实地浮现了一股愠怒。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并不是说想报复或者让他痛苦,但最好是让弥晏跪在自己脚边,低下那傲慢的头颅等待自己抚慰,望着自己露出全心全意信赖的目光,或者是干脆被自己弄哭……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什么来着?
谢云逐恍惚了一瞬,忽然快走几步,一直走到弥晏身边,“等一下!我不是不想回复记忆,你听我说,我有办法——”
弥晏果然慢下了脚步,但目光中毫无信任可言,仿佛在说:以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做到什么?
谢云逐一直走到他身前,语气相当认真:“按照你的说法,我是被安眠植入了虚假的记忆,现在正被困在一个梦里醒不来。清醒的唯一方式就是我的心防出现破绽,对不对?”
弥晏“嗯”了一声。
“打破心防,意味着我的情绪必须出现剧烈波动,或者对现实产生巨大的怀疑。”谢云逐快速分析道,“但是你以死亡威胁了我,我也没有出现情绪动摇;即使带我见识了那些奇幻的玩意儿,我对现实的认知还是非常稳固,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吗?”
弥晏盯着他,没有说话。
“说明只要是外界强加在我身上的东西,都没有用,因为我不吃那一套。”谢云逐扬起嘴角一笑,“只有我打心眼里自己产生动摇,才能真正起效——比如我对玫瑰园的记忆——你提起这个,让我对你产生兴趣,这是你目前为止唯一做对的事。”
处在这样的劣势,甚至双手都还被红线绑着,他居然能镇定自若地、口若悬河,甚至最后一句还习惯性地带上了夸奖的口吻。弥晏心中又是一阵愤恨,感觉自己就像训练有素的狗一样,竟然难以自抑地为他的夸奖感到欣喜。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话一开口,弥晏自己都能感受到那种让步和妥协——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果然,谢云逐得意地扬起眉梢:“我想去安眠家里看一看。我现在回想起来,我竟然一次都没有去他家里过,那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趁他现在被困,我们可以进去一探究竟。”
弥晏想了想,安眠这样的人,早就不需要“房屋”这种概念,他家里大概率什么都没有。不过看着谢云逐期待的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不要花太多时间。”
“谢谢你,弥晏。”谢云逐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施加着他那该死的影响力,让他心烦意乱。
弥晏索性不看他,转头对他的同伴们说明了情况。依旧是那个皮衣女人,阴阳怪气地问道:“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弥晏,你忘记我们来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你们先回去。”弥晏没理她的问题,“我很快回来——晚饭想吃什么?我从夜市给你们带回来。”
“谢谢老大,来点泡椒鸡!”
“烤肠和手抓饼!”
紧绷的气氛因为他的一句话很快又松弛下来,大伙儿报了一长串的菜名,连皮衣女人也不情不愿地说:“我吃沙拉就好。”
谢云逐冷眼旁观,感觉这家伙就跟个刺猬似的,尖刺全朝着自己,柔软的肚皮都露给别人。这个认知让他不爽,超级不爽,他就觉得软乎肚皮该是自己的,这家伙凭什么对自己那么坏,对别人那么好?
他抱着胳膊跺了跺脚,等弥晏和他的朋友们热络完了,就见他转头朝自己走来,跟变脸似的,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弥晏冷淡地招呼了一声,再次走在了前面,这几乎是一种时刻保护他的本能。
即使安眠一时被困住了,和他相关的东西都有非同一般的危险。
推开安眠家厚实的大门,铰链发出了尖锐的吱呀声,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谢云逐咳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口鼻,封闭的室内灰尘弥漫,看起来许多年没人住了。
家具摆设就是普普通通的大富之家,上面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原来每天安眠和他道过晚安之后,就是回到了这样的地方……等等,那么他每天带来的食物都是怎么做的?用洗手池里那个生了锈的锅吗?谢云逐忧心忡忡,很担心那些美味都是石头和癞蛤蟆变的。
他们很快地扫荡了整个一楼,没有任何发现,弥晏道:“这并非安眠真正的家,你以为你看到祂走进了这扇门,实际上祂可能迈入了另一个你无法想象的时空。”
好吧……谢云逐承认他说得对,但心里就是非常在意,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存在什么东西……况且房子的灯还可以打开,甚至能连上WiFi,如果安眠真的不住这里,为什么还要按时交电费?
他的目光在室内逡巡着,忽然落到了厨房里那个双开门冰箱上。
昨晚的梦忽然浮现脑海,叫他打了一个寒噤,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卧槽!”
在看清那一幕时,连谢云逐都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
空洞、冰冷的死人眼睛,在那扑面而来的腐臭冷气中望向他。
一颗被冻成青紫色的死人头,被放在冷柜的上层。即使温度开到了最低,这颗头依然腐坏严重,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他溃烂的眼睛、嘴唇和脖子断口中进进出出。
但是死人头并不是谢云逐惊叫的理由,他惊恐的点在于,这个死人长了一张属于“安眠”的脸。
冷冻柜有四个格子,“安眠”的身体也被工整切割成了四份,整整齐齐地塞满了四格,蛆虫掉了下来,在地上乱爬,谢云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捂着自己的口鼻,恶心得只想吐。
“这是你原来的邻居,”弥晏冷静地上前观察,“被梦神取代的那个本尊。”
那个怪物杀了他,把他切成了四份,塞进冰箱里。然后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使用那张脸,装作安眠和他打招呼……
胃部仍然有些痉挛,然而谢云逐直起了腰,他或许搞不懂那些神神鬼鬼的勾心斗角,但是他朴素的价值观不可能赞同这样残忍的行径,那个假安眠就该被抓起来判个死刑。
弥晏观察着他,尽管神色有异,不过谢云逐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动摇。即使看到了记忆中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的尸体,他也很快冷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走吧,去楼上。”谢云逐关上冰箱门,想着之后再联系殡仪馆给这个可怜人埋了,眼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上了二楼,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主卧,“这是安眠的房间,每天晚上从我的卧室看出去,能看到他的房间里亮着灯,有时候还能看到人影在晃动……”
说到这里,谢云逐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还有的时候,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隔着一道窗纱看着我的房间——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安眠的父母来着……哦,对了,我还看到过他们怀里抱着兔子……又是兔子!”
过去习以为常的事,放在如今这个节点,却叫人毛骨悚然。
“你是说,除了安眠之外,这幢别墅里还住着另外两个人?”弥晏皱了皱眉。怪不得谢云逐一定要进房子查看,这个情况他也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