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
“不许说‘不知道’!”谢云逐打断他,“你肯定知道,但是不愿意说。让我猜猜,你那么笨,肯定有人和你做过约定:比如一定要说出某个暗号,或者达成某种条件,你才可以信任他——但就因为我们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所以‘接头暗号’没搞对是吧?!”
波比惊讶地睁大眼睛,看他那副样子谢云逐就知道自己推断得没错。然而问题就在于波比太傻太固执了,完全不吃哄骗也不懂得变通,就认一个死理。
“原来如此,”弥晏抱着胳膊冷笑道,“无论是谁认识过去的我们,又看到我们现在这副样子,肯定都不敢认吧?”
这些年来物是人非,充斥着离别与背叛,记忆被剥夺和扭曲……他们早就不是过去的他们,波比不愿意交付信任,也是理所当然。
他在那边伤春悲秋,谢云逐却好像被提醒了一样,眼睛就是一亮——反过来说,只要表现得和过去一样,不就能取得波比的信任了吗?
那么问题来了,过去的他们是什么样的?
反正肯定不是像这样充满罅隙和怨憎,而是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的……谢云逐脑海里打开了新的思路,一下子又弹出好几条策略。
想得再多,不如一试,他忽然挨近了弥晏的肩膀——白发男人根本始料未及,就被他抓住衣领子被迫低下头来,嘴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于是舌头一下就成了他的俘虏。
谢云逐大大方方地亲了他,正当着波比的面。
红发少年似乎被吓傻了,甚至后退了一步,纯洁的小狗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样倒映着这副不纯洁的画面,“你、你们……”
啊,果然有效,虽然什么样的效果还不好说……该死的弥晏,在床上那么会亲,现在却僵硬得像个尸体,关键时刻就不能配合一点?
谢云逐不满地亮起虎牙,轻咬了一下男人的嘴唇。弥晏似乎是吃痛,嘴唇颤抖了一下,忽然伸出手,堪称粗暴地将他一把推开。然后他擦了擦自己的嘴,那皱起的眉头和冰冷的金瞳里,明晃晃地写着嫌恶。
被推开了……?谢云逐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一时竟有些无措,百般手段都在这样的眼神下变得无力。
“你永远都是这样。”弥晏偏过头自嘲道,“我到底对你有什么期待……”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亲吻也不过是他的策略,掺杂着冰冷的算计。他究竟有多少真心?究竟有什么是他不能利用的?
谢云逐想要解释,但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弥晏不傻,显然知道他这么做是想要骗取波比的信任。
但即使知道,他也不接受。
他就是这样近乎卫道士一般,如此看重爱的纯洁无暇。被他用那样受伤的眼神看着,谢云逐总感觉自己像是亵渎者,用他的污泥玷污着爱神的圣象。
这样一来,哪怕是傻子小狗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波比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垂着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而谢云逐的心里一团乱麻,没有听清。
他正想发问,忽然身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哦,你们在这里呀?怎么半天也不回来?”
“嗬,好大的蚁丘!哎哟,我就说好像有蚂蚁在腿上爬,痒死了!”
“老大,我们都收拾好了,现在出发吗?”
大部队都找了过来,三个人僵硬地转过头,弥晏早就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领域和红线,波比就一下子跳起来,钻进了人群里,不敢抬头看他们。
弥晏神色不变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剩下的任务明天我去做,今天先回酒店休息吧。”
“哈哈哈好,老大辛苦,老大万岁!”
不用干活自然开心,跟在兴奋的人群最后,谢云逐则一直有些烦躁不安。
“我们应该试着博取波比的信任,而不是让他越来越不安。”他走到弥晏身旁,压低声音道,“至少要让他感到,我们和过去一样没有改变,是值得信赖的……”
他在主动解释刚才的行为,只不过说得很委婉。
“没有改变?”弥晏像吃了枪药一样,张口就是冷嘲热讽,“到现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没有改变’的?”
谢云逐梗了一下,他心里也很烦躁,但压根不想为此争吵。他闷着气自己调节了一会儿,改问了另一个问题:“刚才波比嘀咕了一句什么,你听清没有?”
“嗯。”弥晏公事公办地告诉他,“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为什么在里面不在外面?’”
“什么里面外面的?”谢云逐一脑门的问号。
“原话就是这样,我没有听错。”弥晏很笃定。
“好吧……”谢云逐的大脑工厂吃进了一点燃料,又开始轰隆轰隆运转起来。
有里外之分的,显然是一个什么东西,而且应该是他们从过去就拥有的某样东西。
已知:这样东西在过去存在于“外面”,而现在这个东西却在“里面”,因为存在这个不同,所以波比不信任他们。
求:这个东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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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奖竞猜:这个东西是什么捏?
第143章 今夜无人入睡
里面外面……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谜面!
谢云逐把自己口袋里的、领域里的东西都掏了个遍, 什么匕首、手机、打火机……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关键在于他们根本就没有那段过去的记忆,等于说算术都少了一个已知项,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弥晏比他稍好一些, 还能隐约想起一些过去的片段,然而谢云逐作出了种种假设, 都被他否定了:“不,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
于是整整半小时的回家路,谢云逐就在那里独自琢磨。弥晏跟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只是看着他,明明一点声儿都没有,却好像能听到他大脑高速运转的声音。
他想到了过去, 也有过许许多多这样的时刻, 在凝神思考的谢云逐总是能让幼小的他感到安心,因为无论在什么样的绝境中,男人总能想出一个办法, 摸索出一条出路。
在弥晏心中,这比挥舞着刀枪大杀四方要帅气得多, 他的阿逐在那里托着腮玩着自己的银耳坠, 在纸上漫不经心写下的谋略, 可以主宰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然而什么时候, 这种盲目的崇拜变味了呢?
大概是在他意识到,被算计的对象也包括他自己的时候。
或许又是在那些分别后的无数夜晚,他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在怨憎和后悔中反复咀嚼, 才渐渐意识到——他自己也不过是那纸上的一串符号,谢云逐最好用的一把利刃。他可以命令自己去做任何事,而从不解释, 因为他的感情无足轻重,他的忠诚不可动摇。
所以弥晏有了私心,哪怕在发现红毛这样重要的线索后,他甚至都没和谢云逐分享,因为一旦他介入局势,他就一定要握紧全部棋子,成为那生杀予夺的将。
弥晏盯着他清瘦的背影,看夜风拂动他的黑发,摇晃的银耳坠偶尔闪动微光。他看起来好像世间万物的迷题,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回到酒店,同伴们各自分别,整栋楼的豪华酒店只有他们这些人,住得相当分散,这是为了监控鬼怪的动向。
老旧的电梯嘎吱运转,将他们运送到了各自的楼层。等到电梯上行的后半段,只剩下他们两人。
叮——
电梯门极为缓慢地打开,谢云逐看到了暗色灯光照亮的昏暗走廊,暗红的地毯和老旧墙纸,极端静谧的空气里吹来了中央空调的暖风,夹杂着微不可闻的电器运转声。
明明是已经看惯的景象,今天却给他带来了一种格外不安的感受。谢云逐眼皮直跳,总感觉这个夜晚不会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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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的确鲜有人入睡。
小原趴在窗台上,望着城市迷离的夜景,指望寒冷的夜风可以吹散她的烦躁,她在指尖点燃火焰,又瞬间掐灭,如此数次,终于忍不住爆发——她一脚踹在墙上,“闭嘴!吵死了!再叫我把你们的头冲进马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