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逐抓着衣领子, 爬到了老广的后颈处, 便看到了一个柴火堆, 上面架着一口大锅,旁边围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 但都衣着邋遢, 看起来像流浪汉。天气很冷,他们都尽可能地穿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流口水。
当然了, 对于现在体型的他来说,一切都显得巨大而诡异,飘散的肉香来自锅里也来自他自己身上,恶心得他直想吐。
“我好像猜到了……”谢云逐嘶了一声,“这到底是谁的噩梦。”
话音未落,只听“蓬”的一声,大锅下的火焰变成了金色,不知为何膨胀了数倍,烧起了冲天的火光!
“小心!”弥晏从老广的左肩跳了过来,神情变得极为冷峻,“噩梦主人来了。”
砰——
砰——
砰——
院落紧锁的大门传来三声巨响,终于不堪重负被踹开,比她的身影更先传来的是烧焦的气味,谢云逐惊骇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个浑身燃烧着金色火焰,身体已经被烧到焦黑的女人,出现在了门口。她的脸上绽裂三道白茫茫的裂缝,组成了一个狂怒的狰狞的笑脸!
“去死,我要把你们全都烧成灰!”
火……一场金色的大火,以无可抵挡的气势,熊熊燃烧起来。
最开始,火焰不过吞没了那口煮锅,然而人们都跟疯了一样,继续去抢锅里煮着的肉,于是他们的身上也开始燃起火焰。
“啊啊啊好烫!好痛!要死了、我要死了!”
“好吃!肉真好吃!给我,我要吃肉!”
七八个跳动的人型火炬,一边发出骇人的嘶吼,一边扑向火焰抢夺,互相厮打在一起,就为了抢到几块烧焦的肉。
无论谢云逐怎样摇动铃铛,老广还是禁不住诱惑,迈开长腿朝着燃烧的大锅跑去:“别拦着我,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啊!!!”
弥晏见势不对,拉着谢云逐就果断往下跳,从老广的肩膀到地面简直有几十层楼那么高,强烈的失重感让谢云逐头晕目眩,只感到自己被紧紧拥入了一个怀抱中,弥晏将领域开到最大,然而只够包裹住他,一下跳到了稻草堆上。
饶是如此,谢云逐还是感到着地的背部一阵剧痛,腔子里的内脏都在巨震中移了位,一口腥甜的血涌上了喉咙口。
顾不上自己,他连忙去查看弥晏的情况。和自己不一样,他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落地的冲击力,用自己的胸膛垫在了自己身下!
“咳、没事……”弥晏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很快坐了起来,又是一副没事人的表情,“死不了。”
谢云逐扒开他的后衣领一看,见看到他背后一片可怕的淤青,而且刚才落地时,他分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行,必须马上治疗!”谢云逐急急地想要去拥吻他,这是他唯一知道的“治疗”方式,然而形式变化得比什么都快,他们背后又是轰然一声巨响!
那是老广,因为来得比别人都迟一步,他没有抢到锅里的肉,所以在崩溃的哭吼声中,他一下子扑进了金黄的火堆里!
他那庞大的身躯就像是一枚炮弹砸进了火坑,顿时烈火飞溅,干燥的空气中火星四处流窜,很快点燃了地上堆积的木柴和稻草。火蛇飞一样窜动,以吞没一切的气势,很快烧到了他们跟前!
“走!”弥晏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尚有余力,即使在严重受伤的情况下,他仍然可以一把抱起谢云逐,从稻草山上滑落下去,然后在拉着他飞快跑向安全的角落。
火就追着他们的屁股烧,谢云逐咳得厉害,即使被包裹在领域里,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和呛人的浓烟。然而在这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中,当他抬起头,依然可以看到白发男人清晰冷静的下颚线,他紧抿嘴唇,显出非同一般的专注,脸上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着。
从刚从到现在,变故和危险层出不穷,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余地。若不是弥晏那异于常人的冷静和恐怖的执行力,他们恐怕早就遇险了。
现在也是,在一片黑烟缭绕,四处火焰蔓延的院子里,弥晏居然仍然能够判断出安全的位置,带着他躲到了火势唯一不那么大的地方。
两人挨着墙角的破洞,勉强呼吸着外面吹来的清新空气,谢云逐急切道:“在噩梦里我们太被动了,你现在有足够的‘爱’吗?必须召唤一个可能性!”
要是“爱”不够的话,现在就来拿,摸也好亲也好,谢云逐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现在把自己摁着操一顿也行啊!
他拉着弥晏的手就按在自己大腿上,那焦急的暗示不言而喻。弥晏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甚至浮现了微笑——这该死的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然后他真的倾身上前,然而只是捧着他的脸颊,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带着那该死的笑意说道:
“不要担心,‘爱’是足够的。”看到了那样的回忆,听到了那样的告白,怎么可能不够?”
“快点!”就他妈知道啃啃啃!谢云逐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嗯,我知道。”紧抱着怀里的男人,弥晏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爱”渐渐充盈,像春天的池水一样要漫溢开来。他有足够的爱,足以召唤比之前任何一个都强大的‘可能性’——只要他探出意识,回到那片玫瑰园……
“砰——!”
谢云逐忽地一颤,在火焰燃烧的荜拨声中,他听到了响亮的关门声。
对了,应该是院门,刚才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而敞开,现在不知为何又关闭了。
在一切的异常中,这照理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细节,然而不知为何谢云逐心中的不安涨到了嗓子眼,有什么他还没有捕捉到,但刚才一定发生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正在这时,弥晏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本来闭着眼,极为专注地沉浸在召唤中——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了极为茫然之色,瞳孔都紧缩了起来,“不对……”
“什么?怎么了?!”谢云逐立刻被传染了那种不安,要知道从进入噩梦以来弥晏可从未像这样子过。
“门……所有的门……”弥晏的嘴唇颤抖着,“就在刚才,全都关闭了。”
“门?你在说院门吗?没关系,火烧这么大,会把门烧穿的,我们一定有办法出去,只要有‘可能性’!”
弥晏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不,我说的是兰因所有的门。”
“兰因……所有的门?”谢云逐也陷入了一瞬茫然,这家伙在说什么?
“没有任何东西能再离开兰因,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再进来……阿逐,我们被彻底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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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你知道‘可能性’吗?”
“传说爱有无限种可能,它可以像一声呼喊一样细小,也可以像这片天空一样博大。我们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就是被爱所托举起来的。”
在说啥呀,狗听不懂……波比虚弱地趴在一朵软绵绵的黑云上,此刻正漂浮在兰因的上空。说是云,但要比云更加浓稠,纯黑的流体中还闪烁着无数的碎星。
和这朵云拥有同样质地的,是梦神身后那对巨大的翅膀,它们像黑夜一样舒展,遮蔽天空和月亮,星辰在羽翼间闪烁,梦境的主宰正在君临祂的国度。
“所以啊,‘爱’很强大也很可怕,绝对不能让‘祂’干预进来。”梦神缓缓舒张羽翼,与其说是夜风吹动祂的黑发和衣角,倒不如说是祂在搅动风和云流的变幻,“再帮我个小忙吧,小狗,帮我关上兰因所有的门。”
“呜……”波比很哀哀地叫唤了一声,他根本没有抵挡之力,只能被迫感受那浓黑粘稠的力量在自己身体里流窜、膨胀,然后借由他的扭曲现实之力,向人间投射那至高无上的意志。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