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狂地握着通讯仪,“我的亲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马上。”
“马上是多久???”
那头不再有回应,只剩下浩大的雨声,省略号的使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鹿小姐不得不伸长脖子张望,她在估算一口气跑出坟地的生还率。
正在此时,一团疾速的风暴扑进了坟地里,炸开了漫天的水花,紧接着是“叱嘤”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两个看不清的身影在雨中战成了一团!
鹿小姐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才看清其中的一个身影,那分明就是弥晏!
明明之前一直都在逃跑,然而将仓颉引入坟地之后,弥晏居然反戈一击,与他正面交锋起来。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根漆黑长棍一般的武器,但若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长棍下面还缀着一个黑色的圆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越是藏到最后的标点,效果越是惊人,三两回合的交锋下,那巨大的感叹号对上仓颉手中的长戈,竟然丝毫不让,甚至还稳占上风!
那显然不是弥晏自身的力道,他不过是随意挥出一击,在感叹号的“强化”之下,立刻迸发出了砸下重锤的威力。仓颉试图硬接,整个人就像挨了一锤似的,双脚深深地被夯进了泥浆里。
仓颉脸上癫狂的神色都隐没了,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忌惮。他不战反退,退后几步,手指活络地移动,似乎在制造什么东西。他周身散发出的可怕气场,让弥晏也眯起了眼睛,挑起手中的感叹号向着仓颉抬了抬,挑衅道:“再来?”
“可恶,你给我等着!!!”
那些抽象的文字在仓颉的手中诞生,有张着巨口的“虎”,有展开双翼的“鹰”,还有神话中才有的“穷奇”“朱厌”。这些字都模拟出凶兽的形态,铺天盖地如汹涌的浪潮,朝着弥晏猛扑过去!
这两尊阎王的大战,叫坟地里冒头的字都藏了回去,谢云逐趁机涉水进入潭水,“鹿小姐?”
“在这儿!”省略号恰好失去作用,鹿小姐坐在潭中间的墓碑上,朝他猛招手。
“‘卜’就在这块碑上?”
“对,就是这个!”
谢云逐踩着一池子的碎骨头走过来,打开手电仔细看这块碑。上面就是普普通通的几行字:
先妣田桂芳之墓
旁边是她的生卒年月和立碑的时间等等。
“占卜说是这里,但我压根没找见'卜'字。”鹿小姐飞快地说,“有可能是在石碑里面,我们要不要把碑砸开看看?”
“先等等。”谢云逐深吸一口气,依旧打着手电一点一点仔细地检查这块碑。越是遇到困难越不能心慌,他必须像喝白开水一样淡定地把所有危难咽下去,哪怕这一险招已经让他的爱人身处险境。
“没有时间了……”鹿小姐咬着下唇,她一直呆在碑上缩着脚不敢下来,“你知不知道,这附近的水里都是……”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谢云逐的身子一歪,在没过他膝盖的水潭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咬了他一口!
靠着领域的保护,那一口并不深,然而还是咬破了他的雨鞋,污浊的水瞬间灌了进去,破了皮的小腿顿时感到冰冷的刺激和疼痛。
谢云逐立刻稳住身形,飞起一脚就去踹那玩意儿,鹿小姐的手电光跟着打过来,让他看清了那个可怕的字:歹。
刚才就是“歹”啃了他一口,可是想见若是没有领域的保护,他的小腿应该已经整个坏死了。
“那里还有东西!”鹿小姐大喝,“又来一个!”
那个字在潭水中飞快地流窜,被手电光照亮了一瞬,它看起来就像一个人手里拎着一根粗长的棍子。转眼间它就已经逼近,抡起那根棍子就朝谢云逐的脚踝砸去!
“小心,是‘殁’!”鹿小姐喊道,“这个字本义是被棍子打死的人,当心它手里的武器!”
它有武器,谢云逐也有,尽管是他为了之后的硬仗准备的,但若是此刻连命都没了,还何谈以后?他立刻想把手腕上套着的标点掷出去,斜地里却飞过来一只血淋淋的尖牙,“歘”的一声就把“殁”钉死在了一座碑上!
那一下地动山摇,水花都迸溅了几米高,可以想见出手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然而这一击又是如此精准高效、一击致命。
是弥晏。在与仓颉的激战中,他甚至还留意着这边的情况,抽出手来支援。
他甚至还有意控制着战局,离这边更近了一些,威慑着那些潜藏的字不敢再冒头。
不能浪费弥晏为他争取的机会,谢云逐目光很快移回了墓碑上——
先妣田桂芳之墓……生于……卒于……
这几个字他早就一遍遍看得烂熟于心,但是“卜”藏在哪里?!难道说真的要把墓碑打破吗?
他有一种预感,不会是那样,一个字就该藏在字应该出现的地方,只是他还没抓住那个关键……
“你要不找块碑上来吧!”鹿小姐见他一副思考到疯魔的样子,真替他着急,“那些葬爱家族的字都躲在水里,你在下面太危险了!”
光是她见过的字,就有“死”“薨”“葬”“殁”“殂”等等,一看就是属于死亡大家族的,这些字比之前所有的都歹毒,碰到了是真的会死的!
果然,谢云逐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下,他硬生生靠着领域扛过去,只是身体被撞得一歪,只好急喘着抓住墓碑保持平衡。鹿小姐实在看不过了,伸手下来想拉住他,却见谢云逐斜着身子脑袋贴在墓碑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找到了!”
鹿小姐破口大骂:“找到什么了,你的脑子吗?!”
谢云逐不答,嘴里叼着手电对准了墓碑上的一个字——芳。
在这儿呢,敢给他这么藏,这狡猾的东西!
他对着墓碑伸出手,从“芳”这个字的中间,开始恶狠狠地抠那一横。“卜”再也隐藏不住,吓得开始扭动挣扎,然而禁不住谢云逐的力道更大,硬生生将那一横和上面的点给抠了下来。
如果就这么看,那的确是一点一横没错;但只要把它们正过来,那不是一个“卜”字是什么?!
若不是刚才差点摔倒时变幻了视角,他恐怕没法这么快认出来呢!
常识这东西有利有弊,既可以帮助他迅速做出判断,也会在需要转换思维时迷惑他的思路。谢云逐把“卜”字丢进了领域里,终于得空看了弥晏一眼:
这哪里还是一对一的战斗,这根本就是以一敌百的混战。无数扭曲的字被仓颉造出来,幻化出凶猛的形体,朝着那唯一还站着的人扑去。
感叹号砸出的每一下都势大力沉,在风暴中心的弥晏依旧沉着应对,横扫之下,魑魅魍魉被尽数打飞,他并非深陷泥潭的困兽,而是搅动风云的闪电。
有几个清理者已经赶过来帮忙了,然而他们甚至不敢靠近,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唯恐被波及。
谢云逐却只是扫过他一眼,很快便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乍一看有些无情,但鹿小姐心里清楚,这源于无与伦比、性命交托的信任,更源于那预先推演过无数次的缜密计划。
因为谢云逐早已做好了安排,所以他们知道每一步该做什么,什么样的困境该有什么样的对策。每一环都必须丝丝入扣,每一个任务必须被说一不二地执行,其他人都只是被指挥着偶尔贡献一点推力,唯独他和弥晏两个,是推动事态发展的左右引擎。
现在,鹿小姐看到这台机器已经轰鸣运转,就要冲向那早已被设定的终点。她兴奋起来,简直想要大笑,天知道她有多么喜欢和这两个家伙合作!
“走不走?去修钟了。”
“走!”鹿小姐跳下了墓碑,跟着谢云逐朝古钟跑去,积水越来越浅,钟上“女娲殉天”四个大字也越发清晰起来。
谢云逐把放在领域里的“衤”和“卜”都取出来,试图将它们融合成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