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谢云逐录制了大量的视频证据,足以证明在危险致命的混沌病毒包围下,他依旧安然无恙。他会将这些证据提交到委员会,以“自证清白”。
当然,这些还不是他们在铭川的最大收获。
这就必须说到他们在离开铭川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巨大混凝土方块。
远远看过去,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桥墩,放置在一辆拥有自动驾驶功能的大卡车上。
混凝土方块的表面,布满了龟裂的痕迹,还有黑草一样的东西从缝隙里钻出来,好像有一株植物正在混凝土中生长,不断地要顶破外壳舒展枝条。
走近了,他们才发现,那些虬曲生长的东西不是植物,而是头发。
数吨重的混凝土疙瘩,看起来快被内部生长出来的头发撑破了。
艾深判断这是一种新的混沌污染,形式是无生命的物体会从内部长出秀发。谢云逐倒是想到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水泥杀人案——凶手把受害者丢进桶里灌满水泥,结果不小心几缕头发露了出来……
“离远一点,”谢云逐拿起相机,觉得有必要记录一下新型混沌,“把混凝土割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艾深熟练地将力量凝成一股刀刃,隔着十米远向混凝土切割过去,碰撞的瞬间发出了轰然巨响,尘土弥漫开来。
“咳咳……”谢云逐捂着口鼻,端着相机的手却很稳,清晰地拍到了混凝土里面的东西,那一大团黑发……
看清那副画面的一瞬间,温度好像一下降到了冰点,谢云逐的呼吸都凝住了,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艾深:
“这、这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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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难以置信,很快变成了悲痛,经过一路的酝酿,最后变成了愤怒。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谢云逐一把揪住沈君乔的衣领子,把他从皮椅上拎了起来,一沓照片重重地摔在桌上,明晃晃地摆在他们面前,铁证如山。
“你冷静点,”沈君乔皱眉,他当然可以召唤“秩序”,但是他更愿意包容年轻的学生,“你拍的照片我看到了,所以呢?这是什么?”
“这是你女儿啊!”谢云逐怎么冷静得下来,在他看到自己十几年的同学以那种样子被封在水泥疙瘩里,成为了一具半腐烂的尸体之后。
小桃花的能力与头发有关,在她死后,那头乌黑的长发也没有停止生长,不停地钻破水泥向外延伸,仿佛是在替主人发出呼救。
当初那些凶手,一定是发现一层水泥封不住她,所以在外面浇筑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发现还是没用,干脆把水泥墩子装上无人驾驶卡车,运到了重污染区里……
“我说过了,我没有妻女。”沈君乔平和地望着他,“你交给我的那些证据,的确很有说服力,但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实在很难不产生怀疑——谢云逐,你真的是清醒的吗?你依旧认为全世界都被污染了,只有你是‘干净’的?”
谢云逐快疯了,为什么眼前的男人可以这样镇定自若,真的就像精神病院里的医生一样,冷静地观察着他大叫、发疯。无论怎样自证都没有用,他们是大多数,所以他们就掌握了真理,哪怕是错的也会变成对的,因为这个世界是他们掌控着的!
“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委员会的人都联系过了。”沈君乔继续平静地告诉他,“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生活在乐土,遭受污染的可能性极小。他们也都无法理解你那些奇思妙想,也许是你在兰因呆了太久,受到了梦神的污染?”
这是在说自己做白日梦呢!谢云逐一把将梦神薅出来,攥着他的耳朵伸到沈君乔面前,“开玩笑,你和我说梦神的污染?梦神就在这里,你自己问问他!”
“咿——”被上位者那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兔子吓了一跳,立刻钻进了谢云逐的袖子里,死活都不愿出来。
“出来啊,”谢云逐揪住了他的尾巴,使劲往外拉,“和他说我没在做梦!”
“我不!我就不!”兔子死活不肯,“你别扒拉我!”
沈君乔看着这副闹剧,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
他这副样子,比冷嘲热讽让谢云逐更受刺激。他双手撑着桌子,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昔日的老师,“我没有疯。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办法,只要能让我证明自己,我就去做!”
沈君乔的双手交握抵着下巴,那双比他更为深沉的蓝眼睛,就这样幽幽地注视了他一会儿,才道:“你继续去重污染区吧。”
“那样你就能相信我了?”谢云逐猛地一拍桌子,“那不过是另一个铭川!有什么用——你告诉我,那有什么用?!”
“不,那只是可以继续发挥你的价值,你在铭川做得很好,不是吗?”沈君乔摇了摇头,“只要你还有价值,我就可以向委员会交差,找借口保住你。你的确太强了,对于庇护所里的人来说,你是一颗不可控的定时炸弹,这里容不下你。”
他已经把话说明到了这个份上,谢云逐还能再说什么。几度开口,他都没能说出话来,颓然在椅子上坐下,他埋下头,肩膀微微颤动着。
沈君乔的心蓦地一颤,他忽然意识到他最骄傲的学生,或许在哭。
“我没法把你怎么样,你自己回防控中心吧,我会尽快把下一个任务地点发给你。”沈君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做错什么,孩子,我依旧为你感到骄傲。”
走出沈君乔的办公室,谢云逐快气疯了,证据就是他的话比平时都少,低着头咬着嘴唇,握紧的拳头快把自己的指骨都捏碎了。
艾深跟在他后面,看到他忽然转过头来,眼睛冒火地盯着自己,立刻福至心灵地拉开自己的衣领子,以免谢云逐咬到自己的衣服。
果然下一秒,谢云逐恶狠狠地一口咬上来,正咬在他的肩上。这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养成的习惯了,他情绪上头的时候最爱咬点东西,通常就是自己。
艾深侧着头,估算了这一次的力道,可谓是有史以来最重的一次,于是默默地箍紧了手臂。这点疼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但他还是发出了些许轻喘,好让怀里的人高兴。
咬着咬着,谢云逐就慢慢冷静下来了,又拿舌头舔了舔牙印,以示赔罪。他依旧埋在他的肩窝里不肯动,闷闷地说道:“恨死老师了,恨他们所有人……”
这是什么话,简直像小孩子撒娇一样。艾深拍拍他的背,在他耳旁悄声道:“其实刚才老师看到小桃花照片的时候,心跳、呼吸和表情都有变化。”
“是吗?”谢云逐怀疑地抬起头。
“嗯,非常轻微,因为他的自控能力很强。”艾深确认道,“但他的确有所触动,心跳是不会撒谎的。”
“那就是有问题,”谢云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走,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藏着什么鬼!”
沈君乔明面上说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实际上安排了不知道多少眼线跟踪他们。费了一番功夫,他们才把跟踪者甩开,然后跟上了沈君乔的车。
他竟然也是去防控中心,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综合性机构,不仅有监狱和审判庭,见证者的总部也设在这里。
沈君乔去的就是见证者总部,他到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见证者过来了,都去了最顶层的房间。
那里,就是通常做“同调共振”的地方,但谢云逐可以确定,这绝不是沈君乔平时会去的时间点。
“为什么这时候要共振了?”谢云逐正纳闷着,就见沈君乔最先踏入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坐在了主位上。
他和艾深占据了监控室,原来的员工被五花大绑打晕丢在了一边。监控质量非常好,收音也很清晰,以至于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沈君乔呆坐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沓照片。
那是他拍摄的,被包裹在混凝土中的小桃花的尸体。
沈君乔拿着照片的手在不住颤抖,这个素来不动如山的男人,竟然会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照片上那个注定无法再回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