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爱插嘴,我正要说呢!”孔姐瞪了他一眼,“其实这咖啡的确有一点后遗症,但是别担心,完全不会影响到大家的工作——这个后遗症呢,就是说你现在精神了两个小时,你的阳寿也会相应地少两个小时,哪怕你一口气喝上12罐,寿命也就短了一天……”
“操——”她还未说完,林振月就低低骂了一声,她进游戏本就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这他妈还要花阳寿给他来上班?!
孔姐的脸一下子就板起来:“别不服气,我给你们算笔账,你们就明白了!你现在多的两小时,是朝气蓬勃充满干劲、对工厂对社会都大有贡献的两小时。将来你老了,躺在病床上吃也吃不了,玩也玩不动的时候,少一两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
“对喽,那句古话怎么说的?老而不死是为贼!”孙主任也插嘴道,“人活到60岁干不动了,差不多就好死了,多活一天都是浪费社会资源。”
他俩这番暴论,无疑让大家都受到了一定的心理冲击:副本往往会有一定程度的扭曲,但大家经常见到的是鬼怪一类,这种似人非人的资本家,还是头一回见。
然而他们中的多数,还是买了几罐咖啡备用,一来昨天的加班后,经过体力强化的老玩家都有些力不从心;二来没有咖啡,他们根本不可能卷得过有咖啡的人。
谢云逐冷眼旁观,没有买咖啡的意思。唯一一个和他一样毫不心动的,是那个长发女孩诗佚,她甚至没在听,坐在那儿不知道发什么呆。
下午的工作开始了,谢云逐瞅着机器监工走远的时候,便用气声悄悄和弥晏讨论之后的计划。
忽然,他感到一阵极为阴冷的目光,立刻转头朝旁边看去,便看到3号迅速地转回去低下了头,仿佛不曾用毒蛇般的目光看向自己。
3号代替了连平良,在他后面做切割的工作,就如同机器一般迅速、高效、一丝不苟。且不说他身上那八百年没洗澡的臭味,他这个人浑身就散发着一种叫人不舒服的气质。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印证了他的想法。当他重又偷偷和弥晏讨论时,那毒蛇般的目光又来了,接着3号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遥控器一样的小型仪器,按响了其中一个红色的按钮。
只听安静的车间里,顿时响起了刺耳的机械声:
“举报——!”
所有的机器监工,一瞬间转过了头,全部向这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3号躲在机器监工后面,这次明目张胆地看了过来,指了指谢云逐的嘴巴,再次按下那个红色按钮:“举报。”
机器监工查看了一下监控录像,然后笃定地宣布道:“6号违反规定,随意讲话,罚款100。”
谢云逐:“……”
弥晏:“!!!”好气但是不能说话!
3后麻木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得意”的情绪,见他被罚100,比自己赚了1000还高兴。举报完了,他便心满意足地低下头,继续做他的工作。
比起愤怒或不平,在他身上,谢云逐更多感到的是毛骨悚然。他想,工厂一定是从3号身上夺走了比“笑”更多的东西。
第43章 潜行
毫无疑问, 3号得逞了,这一次举报不仅切断了谢云逐和弥晏的交流,也给所有人拧紧了发条。清理者们深深地低着头, 每个人都感到如芒在背,危险不光来自监管者, 甚至可能来自他们内部。
由此,一整个下午谢云逐都在那里自己琢磨。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破局点就在“脂膏”这个东西本身。在见识了“笑”的闪光粉末和“死亡”的黑色物质后,他越来越好奇,这所谓的“脂膏”究竟会是什么。
晚饭时,趁着流水线停转, 谢云逐慢腾腾地挪动到了管道下方。他头顶上就是那个会流出脂膏的管道, 此刻里面只有一层油腻的反光。
由于内部拐弯的设计,站在管道底下也没法看清另一头有什么。
趁机器守卫不注意,他偷偷地打开手机的闪光灯, 迅速探进管道里拍了几张内部的照片,又很快地将手缩回来。
然后他打开相册, 里面跳出来的第一张管道内部照片, 就让他愣住了。
管道里是空的。
诚然, 此刻并没有油脂流出, 管道理应是空的,但是这个管道有一个向下弯曲的类似储水槽的设计,那里面竟然也没有任何油脂的残余, 甚至在管道更深的地方, 都没有沾上油脂。
就好像这些油,都是凭空流出来的一样。
谢云逐脑海中极快地划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微笑时的闪光粉末、尸体流水线凝聚成的死亡,还有这个不需要补充原料、却源源不断流出脂膏的管道……
他好像有点猜到这个副本的运转规律了。
如果管道所连接的原料区真如他想象中那样, 所有的谜团都将迎刃而解。现在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亲自去验证原料区后掩藏的秘密。
然而在高强度的监视之下,这一步恰恰是最难的一步。他需要除了弥晏之外的帮手。
晚班很快开始了,谢云逐一边干活,一边用目光逐一扫过流水线上的清理者,在心中默默审视评估着。
到了这个点,每个人都干得生不如此,假如还在自杀小屋里,这浓厚的死意绝对能凝成一个巨大的死亡方块。
他对面同样负责搅拌的诗佚是最先熬不住的,就见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那双困得睁不开的眼睛冒出了精光,开始鸡贼地左右环顾。谢云逐和她对上了目光,她就使劲地眨眨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扛不住了我先撤退了!
谢云逐还没来得及用眼神表达疑问,就见她神情一凛,眼睛一闭,居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她昏倒了!
“1号消极怠工,罚款100!”
机器监工很有经验地围过来,试探呼吸心跳,又掀开她的眼皮查看。确定人没死后,就拿来一盆冰水浇在了她脸上。
诗佚一动不动,好像一盆被过度浇灌的盆栽,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蔫巴。
孙主任蹲下来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她的脸两巴掌,大骂道:“废物,起来干活!没用的东西!”
搅拌是第一道工序,会影响后续整条产线的效率,别说暴怒的孙主任,就连后面的员工都投来愤愤不平的目光。
诗佚躺在地上,跟个死尸似的,我自岿然不动。
谢云逐叹为观止,这摆烂的技术和决心,他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该扣的钱都扣了,该用的手段都用了,也没能把人喊起来,孙主任没辙,只好派人把诗佚拖到一边,不要妨碍其他人工作。在外面也是校花级别的女孩,现在就像个破麻袋似的和废料躺成一堆,脸上的表情倒称得上惬意。
下班时间到,“昏迷”的诗佚悠悠转醒,从地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其他人目瞪口呆之余,脸上都浮现了愤怒之色。
“你有没有点责任心,好意思吗,一个人拖累全组的效率!”博士生叶榕冲过来大骂,她没注意到此刻她的口吻和自己憎恨的导师极为相似。
连素来和气的张百善和乔春英夫妇俩,都愤愤不平地指责道:“你一个人休息了,我们怎么办?自私鬼!”
“又没扣你们的工资,少做点活不好吗?”诗佚站起来,随意地挤着被冰水浸透的衣角,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那几人却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一般,这个陌生的表情让他们惊恐和厌恶,“你、你什么表情,别做了,怪恶心的……”
“她不正常!她脑子绝对有问题,离她远点……”
“你看,又忘了。”诗佚偏了偏头,却是在对谢云逐说话,“螺丝钉不需要记忆,他们正在变成工厂的一部分。”
谢云逐挑了挑眉,“你在刻意拖慢进度——这样就能减缓他们的异化程度吗?”
这八个位置看似随机分配,工作量差不多,其实内部大有玄机。如果说“切割”是危险性最高的一项,那么“搅拌”就是决定整条生产线速度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