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现在连“笑”都没有了。谢云逐倒了倒空荡荡的罐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把笑再收集起来。他把罐口对准弥晏:“你笑一笑试试看?”
弥晏盯着他酝酿了三秒,然后露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笑容。
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闪光粉末,落进了罐子里,然而想要填满这么一大罐,也不知要什么时候。
正当他们躲在巷子里做微笑实验的时候,一个经过的路人停下脚步,惊恐地看向他们,露出了天崩地裂般的神色。
谢云逐纳闷地瞥了他一眼,就见他飞快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城市捍卫队吗?!我要举报——幸福大街12号,有人在笑!”
第49章 二等公民
谢云逐一愣, 继而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因为逃离了脂膏工厂就放松了警惕,就没想到这个城市和工厂蛇鼠一窝,“笑”是一个禁忌中的禁忌!
孔姐早就警告过他们: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会引发可怕的后果。孙主任也曾说过:他们这些外地人来到脂膏工厂,不仅仅是为了工作, 更是为了“改造”成城里人。
以这些人惊弓之鸟的程度看,“笑”应该不仅仅是杀伤性武器那么简单。
谢云逐反应迅速,拉着弥晏就想跑路。然而没想到这个“城市捍卫队”就近在咫尺,一个街区外摩托轰鸣,就见两个威风凛凛的卫兵,骑着摩托将他们包围起来。
“就是他们!”路人愤怒地破口大骂, “他们肯定是从工厂里溜出来的外地人!是城外派来的奸细, 想用笑破坏我们的美好城市!”
两个卫兵也露出同仇敌忾之色,用枪指着他们,“你们刚才笑了?”
谢云逐又不傻, 当然坚决否认:“没有,他胡说八道。”
他现在没有一丝微笑精华, 要怎样弄死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 且逃脱整个城卫队的追杀呢?
这街上可到处都是监控。
“你们被举报肯定是有原因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 如果你们没有笑,为什么会被举报?”卫兵用枪指着他,掏出一副手铐, “把手举起来, 我要带你们回去调查,只要有三个及以上的目击者给出证词,你们就会直接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被逮捕。”
想到刚才自己和弥晏的傻笑实验, 暴露在了多少目光中,谢云逐就一阵不寒而栗。他悄无声息地和弥晏对视一眼,传递了“伺机跑路”的信息。现在跑掉,总比被关进监狱跑掉的成功率大。
正当他绷紧肌肉准备动手之时,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等一下,我能作证,刚才这个年轻人和孩子,都没有笑。”
谢云逐一怔,转头望去,就见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戴着灰扑扑的帽子,以及同款的灰扑扑外套,衣摆甚至裂开了一道口子。有趣的是,这道口子以细密的针脚缝上补丁后,又别出心裁地在上面缝了两只大眼睛,和补丁一起组合成了一个卡通小怪物。
“长官您好,我叫凌鹤一,从出生起就是欢愉之城的市民,现在在市政厅做基层工作。”凌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我刚才就在这条巷子里,完全没看到这两个孩子笑。”
“什么?!你说谎!”举报者愤怒地大叫,“他们明明就笑了,你明明也看到了!你在说谎,你也是里通外敌的叛徒!”
两个卫兵看看他,又看看凌老太太,这时候街角探出一个脑袋,“我也能作证,他们根本没有笑,肯定是这位先生看错啦。”
那是一个蜜色皮肤、头发微卷的年轻男人,有着英俊的外貌和狐狸一样狡黠的眼睛,他举起胸前挂着的相机对两个卫兵道:“我也是土生土长的欢城人,是一个摄影师,我刚才一直在周围拍摄环卫工辛勤劳作的画面,好刊登在欢城日报上。”
两个卫兵似乎是彻底被说服了,严厉的目光转向举报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举报者惊愕地张大嘴巴,百口莫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谢云逐和那漂亮青年对上了目光,对方就朝他轻轻眨了一下,于是谢云逐果断开口:“我能解释为什么——其实刚才我和弟弟经过的时候,发现这位先生正在偷偷地发笑,尽管弧度很小,但还是被我们发觉了。我们无法容忍这种危害城市的行为,正想要举报他,没想到他恶人先告状,竟然反过来污蔑我们。幸好有两位热心的市民作证,不然我们就要白白承担这可怕的罪责了。”
“正是这样,”凌老太太点点头,“笑的人是他,所以他才会那样慌乱。”
“我说刚才怎么听到了偷笑声,”摄影师小哥也道,“现在想想,就是这家伙的声音嘛!他真是坏透了,一定是改造不彻底,让他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吧!”
“不,是你!是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为什么要害我,我从进城起,就一次都没笑过了,你们相信我!”举报者被卫兵一把拷起来,崩溃地大吼大叫,“我是经过了改造的好市民,我是骨头工厂三年来的优秀员工!”
他的申辩已经无人理睬,被卫兵粗暴地拖走了。
卫兵走远后,谢云逐吊着的心才落下来,那摄影师小哥已经不知所踪,他只好对凌老太太说:“多谢你——但是为什么要帮助我?”
“你是从工厂里逃出来的外地人吧?还带着这么小一个孩子。”凌老太太慧眼如炬,“你们先跟我回家躲起来,很多事情你们不明白,是无法在这里活下去的。”
“不,我们不能跟你走。”谢云逐客气地拒绝了,“那些卫兵很快就会查到监控,转头来搜捕我们,我们不能连累你。”
更何况还有被他大闹一场的脂膏工厂,如果诗佚他们没有成功拿到粉末摆平所有人,很快工厂的追兵也会紧随其后。
“不,卫兵不会再查监控了,无论那个举报者说什么,没有人会在乎他的话。”凌老太太不慌不忙道,“因为他是新入城的外地人,而为你作证的是两个本地人——这个地方就是如此。”
极端的仇视与排外,即使那个举报者那样努力地经过改造,也不过是“二等公民”。
“可是我们也是外来者,为什么要帮我们?”
“因为外来者身上有一些非常宝贵的东西,”凌老太太用那双沉静的眼睛打量着他,“当然,想要进城,你们会受到严酷的改造,很多人会撑不下去,而改造成功的那些,往往会变得比本地人还要残忍和排外。”
比如3号。谢云逐赞同地点了点头。
既然不会被卫兵追捕,那么一个热心的本地人的家,或许是极好的躲藏地。尽管仍然不知道凌老太太收容自己的动机,但是谢云逐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善意。
按照凌老太太的叮嘱,他和弥晏把工厂制服脱了下来,反过来再穿到身上,沿着小路进入了一座普通的居民楼。如果不是由凌老太太带路,他看不出这座楼与其他楼房有任何区别。
打开那扇同样朴实的房门,入眼是一个温馨的家。除了用笑粉打爆那些机器守卫的瞬间,谢云逐从未看到过如此丰富的颜色,白墙上挂满了装饰画和摄影作品,单调乏味的家具上盖着漂亮的桌布,窗台上摆着精心照料的花草……
“哇……”弥晏摸了摸玄关的小装饰,那是一个用报纸做成的玩具小马,旁边则是一个用酒瓶充作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枝红玫瑰。
“其实你们就这样放心地跟我回来,我也非常意外,”凌老太太转过头,对他们微微笑道,“我遇到过和你们相似的人,但他们非常警惕,而且很有攻击性。”
她的笑容周围焕发着淡淡的光彩,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云逐便也微笑道:“因为我看到了你衣角的小怪兽补丁——我想会做这些‘无用之事’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噢,你说这个,”凌老太太拉起衣角的补丁,脸上浮现一丝怀念,“这是我女儿的手艺,你不知道她多喜欢缝这些小玩意儿,你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桌布,都是她从各种地方搜集布料拼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