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可是稍微无聊一点就会郁闷得直叹气啊。
江云觉得自己似乎心疼了。虽然,他找不到他心脏存在的证据。只有一个意识在告诉他,他在心疼。
江云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
他目前拥有的意识,都是他自己的。
那陆淮的情感和意识呢?
像[0837]那样基础的异形都能存储并读取共生者的情绪,[女王]不可能不可以记录陆淮的意识和情绪。
江云想起,陆淮曾说过有关他的一切,他都在那个世界里加密藏好了,别人不可能能看到。
傅明谦也说过,人类的嗅觉是唯一可能不受异形能量体影响的感官。
最后,陆淮又告诉了他,密码的锚点是他的信息素。
这是否意味着,他的信息素即是通往陆淮意识的开锁密码?
江云尝试做出释放信息素的动作。下一刻,他竟然真的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在那熟悉的气息中,永夜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缝,空洞的黑色忽然有了一抹光亮。
江云顺着那道裂缝,让自己的意识游了进去。
然后,他进入了一个更深层次的维度。
[女王]储存信息的方式和人类一样,有着明显的逻辑和规律可循。
先是最基本的视觉,听觉及触觉带来的信息,再是人类大脑产生的讯息。
在永夜的囚笼中,陆淮的思维是唯一不会被摧毁的支点。
陆淮每一次神经元的活动,每一个想法的诞生,每一个想象的、回忆的画面,均被[女王]记录了下来。
无数零星的碎片被[女王]之手整理归纳,形成了一座无边无际,永远看不完,读不尽的“图书馆”。
永夜有多黑暗,这座“图书馆”就有多辉煌灿烂。
它拥有思维的线条,情感的基石,想象的浇筑。
它是那么的丰富多彩,庞大而璀璨。
置身于陆淮思维的海洋,江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他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行走在“图书馆”无数道路中的一条上。
抬头看去,无数“书架”直冲苍穹,无论他多么的努力,始终看不到尽头。
……果然,陆淮又骗了他。
七天的思维无法创造出如此庞大的世界,七十天也不能。
七百天……还是不能。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初见时陆淮不再明亮的眼睛,陆淮对三十七岁的他和双胞胎的适应,陆淮的怕黑,陆淮意义不明的告白……
很多细节都在告诉他,陆淮在骗他。
他明明察觉到了异样,可他却没有深想。
他不愿意去深想,他更不敢去深想。
所以,他才会在那一天的餐桌上,在陆淮被三个宝贝围绕的时候,问陆淮:“坐享其成的感觉爽不爽?”
当时,陆淮是怎么回应他的?
“现在确实很爽。但要是可以,我一点都不想[坐享其成]。”
“陆上校不仅睡得轻松,话也说得轻松。”
陆淮亮着眼睛,笑着说:“别一直说我轻松啊,江云,我也不想的。”
——这就是你的[坐享其成]吗,陆上校?
陆淮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骗他?
陆淮难道以为,他会因为陆淮十七年的清醒一直哭一直哭,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他才不会。
他现在只是觉得,胸口缓缓地坍塌着,形成了一个和陆淮沉睡的世界一样,永远填不满的空洞而已。
怎么做到的……陆淮是怎么做到在十七年清醒的沉睡后,仍然维持着清醒?
准确来说,是十六年零七个月。
六千零五十七天,十四万五千三百六十九个小时。
——陆淮究竟都在想什么?
江云茫然地抬起手,指尖触碰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本“书”。
书页被翻开,如同电影被按下了播放键。陆淮的感官是电影唯一的摄像机,他以陆淮的视角观测着这部电影……
他坐在外交学院附近的咖啡店里,四周飘散着咖啡的香气。
未来的外交官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侃侃而谈,谈话内容新颖而犀利,听着还怪有趣的。
他不得不承认,外交学院的水准比军校高多了。在几乎全是Alpha的军校特招班,Alpha凑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大多和Omega相关。
他的兄弟们都说,他是撞了大运才能和江家的Omega相亲。要不是江云的信息素太过特殊,江城夫妻不可能舍得让唯一的儿子这么早嫁人。
他却不这么认为。
家族联姻下的婚姻能有多少真感情?
他才二十四岁,他对婚姻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再漂亮的Omega也无法将他束缚进婚姻的围城里。
他之所以穿戴得体地来到这家咖啡厅,也只是出于对Omega最基本的尊重而已。
忽然,咖啡厅内安静了下来,未来外交官们有关政治时事的话题也戛然而止。
“——是江云。”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道,“他真的好……”
陆淮听见熟悉的名字,漫不经心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在他的视野中,二十岁的Omega身穿学院的制服,手中抱着厚厚的书本,匆匆忙忙地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
Omega有些急切地张望着,眉间微微蹙起,嘴唇轻抿,脸上写满了对自己迟到的慌乱和愧疚。
人群中,江云一眼就找到了他。
下一秒,江云眉宇舒展,嘴角扬起,眼中漾起了星光。
江云朝他走来,站在他面前,露出灿烂甜美的笑容:“陆上校您好,我是江云。”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快速且坚定地闪过:我在装什么——我好像要完了。
……
第一次约会的咖啡厅是江云选的,第二次由他选了一家网上说最适合约会的餐厅。
他其实很想带江云玩些新鲜刺激的,能给江云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但这次约会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宁可不能免俗,也不能冒险。
餐厅的确浪漫得令人叹为观止。
宛若落日余晖的灯光,盛满蜡烛的烛台,缓缓流淌的小提琴声。
可这一切精心打造的美丽,都远远比不上坐在他眼前的人。
“谢谢陆上校送我花,”江云在蔷薇花中笑着,“我很喜欢。”
他暗暗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这家餐厅的口味也很不错。”江云说,“特别是他们的甜点,每一样都很好吃。”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怎么会知道每一样都好吃?”
江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以前每一个和我相亲的Alpha,都会约我来这里,我每次都会点不同的甜品。”
他:“………………”
他想骂人。
……
第三次约会,江云低头看着他亲手做的小蛋糕,表情一言难尽。
“陆上校上次送我花,这次送我丑丑的小蛋糕……”江云好气又好笑,“您是不是以为我是Omega,所以我只会喜欢花和甜品?”
“当然不是。”他将机车的头盔戴在江云脑袋上,“上车,我带你去玩枪。”
……
神圣纯白的教堂,鲜花和藤蔓,音乐和绸缎,以及他们的家人和朋友。
一袭白色西装的江云站在他面前,在他的无名指间套上婚戒,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和全世界:“我愿意!”
晚上,浅水路五号的主卧里,第一次亮起了温暖的夜灯。
江云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仰着一张小脸望着他:“我……我很怕疼,陆上校不要太凶。”
他答应了江云,他也做到了尽量在克制,可是江云还是一直在哭。
床单湿了,江云的枕头也湿了。
江云的脸在泪水的洗礼之下变得乱七八糟,却依旧漂亮得惊人。
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江云就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