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建文帝英明一世足智多谋,只在晚年时常常为了这唯一的女儿做糊涂事。但依他李熙宁来看,莫说糊涂了,只要是与宝和公主有关的事情,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都要比平常精明百倍。
“如今连我也猜不出皇上到底知道了多少秘密,你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别干什么傻事惹急了皇上,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说着,他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郑重交代一句,“也别提和离二字。”
赵明珠稍稍茫然了一瞬,但眼看着他的脸色这样差,也细细回想了下整件事。如今他们唯一不能肯定的就是皇上对这桩婚事的秘密知道多少,若是他全都知道了,那塞个男人进公主府的举动可就不仅仅是为了什么“延续血脉开枝散叶”了。
那同样是对傅知意的一个惩罚。叫他有苦都说不出。
赵明珠太了解自己的父亲,身为一个帝王,建文帝英明是英明,但颇有些睚眦必报,尤其是与儿女沾边的事情。若父亲已经知晓了真相,她还想着用和离这种方式放傅知意脱离苦海,那等着她驸马爷的可就不是什么丢了脸面的小事了。
那……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换句话说。”李熙宁用指尖点了点桌子,也是满面的愁容,“就算傅知意不能生孩子,皇帝给你府里塞男人的事都传遍整个大魏朝了,丢人也总比丢命好。”
他们现在除了认命的静观其变,什么都不能做。
“你就当是家里多添了副碗筷,把他当个摆设吧。”说到最后,李熙宁也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劝一劝面前的姑娘。
但他至今尚未娶妻生子,常年住在太医院连家都不回,哪里懂得后院这些事。赵明珠白他一眼,半天没说话。
倒是澜澜忽然想到了被他们忽略的那件事,“大人您常在宫中走动,可知皇上送来的那……那位公子,是何出身?”
这话将李熙宁问得一愣,“他?宫里头到现在还未透出什么风声来,但左右没什么好出身,是谁又能如何。”
被派来服侍一个已经成婚的公主,说白了就是当面首,又有哪个出身世家的男人能够甘心如此?至多不过是相貌品行比旁人稍强些,不至于让两人生的孩子受了父亲的拖累。出身?哪来的什么出身。定是不知姓甚名谁的贫寒子弟。
只是这样的话显然不能让赵明珠得到丁点宽慰,她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前几日说要想办法赶那些女人出府的豪言壮语都通通被眼下这件事击得粉碎,只留下了满心茫然。
她只想了些应付那些女人们的办法,可……可从未想过要应付男人啊?
偏偏那李熙宁满嘴浑话,开口便说,“实在没法子,你便遂了皇上的意,和那人生个孩子又如何?”
话音未落,赵明珠险些把桌上的热茶泼过去,但杯子都拿起来了,却还是没狠心下这个手,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若再说这样的话,小心我让父皇把你发卖到柳家巷去。”
柳家巷是汴京外城的一个花柳巷子,但与寻常风月之地不同,那巷子里面的娼寮多半是南风馆。按理说也该是个羞于启齿的地方,但却因为前些年有个好男风的世子爷死在那里而闹得满城皆知。
李熙宁显然是久闻那柳家巷的大名,哪怕明知她只是嘴上吓唬自己,也还是不争气地抖了一抖,“我可不理会你的事了,太医院还等着我回去呢。”
眼下赵明珠与他都是各藏心事,谁都帮不上谁的忙,再商议下去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
小公主的目光黯了黯,还是叫人进来送他出府。但眼看着这人收拾东西迈出房门,她心思一转,也叫澜澜拿了斗篷过来给自己穿上,然后在婢女们撑伞簇拥之下跟着那年轻的男人一起走到了公主府的门口。
李熙宁生怕这位祖宗真的染上什么风寒,在大雨中苦口婆心地劝她快些进去。但连日闷热之后的大雨天着实是清凉怡人,许久未曾出门的赵明珠站在伞下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通体舒畅,连心情都稍稍好了一些。
烟雨氤氲,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向着不远处望去,刚巧看到御街上一队将士浩浩荡荡地簇拥着什么人骑马而过。马蹄响混杂在雨声中,溅起的水雾让那马上的身影都显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赵明珠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只知内院这一亩三分地,对朝政也颇有几分见识,见那些将士们身穿的戎装不似京中禁军,便顺口问了句,“现在岭南还太平吗?那又是哪个营的军队?人怎么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