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_作者:锦绣灰(27)

  如此内里门道,不足和外人道也。

  梁瑾似乎也猜到一些,见萧瑜不说,也不追问,只眉目含笑,深深看了她一眼,尽在不言中。

  萧瑜自来千杯不醉,梁瑾却不常喝酒,几杯过后,双颊泛红,却是上了脸。

  他眼眸清澈深邃望向萧瑜,蓦然一笑,面若桃花,春色也黯然。

  “二小姐今日芳辰,我身长无物,别个奇珍异宝,想必你也看不上眼,不如我来给你唱上一段如何?”

  “成啊,云老板开腔岂有不听的道理?”

  梁瑾低头,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折扇,站起身子,施施然道:

  “听闻二小姐最爱《游园惊梦》这一出,我也是。”

  妆未上,衣未换,依旧不掩他风流多情,一身灰色长衫,折扇开,薄唇起,就是一曲《山坡羊》咿咿呀呀的倾泻: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萧瑜手上打着节拍,口中随他轻声哼唱,眼前的身影,依稀间与几年前另一个杜丽娘模糊重合了起来。

  只是那个杜丽娘戏唱得不比梁瑾,学来不过为了迎来送往,给恩客取乐。后来被一顶轿子抬进萧府,做了姨娘,没人叫她唱曲儿了,她偏生喜欢自己在花园里唱,闲来无事,还要拉着萧瑜,一字一句教她唱。

  那是个傻女人,痴情种。

  而萧瑜,不喜欢痴情种。

  “......身子困乏了,且自隐几而眠。”

  梁瑾悠悠背转过身,这一幕至此便该结束了。

  萧瑜抬手,刚要抚掌,却听他接着唱道:

  “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

  他依旧站在原地,却在刹那间周身气度,腔调音色全变了。

  萧瑜动作一顿,这是柳梦梅的唱词。

  梁瑾慢慢转过身来,此时此刻,他不再面容娇怯,他不再顾盼流转,他不再是含羞带臊的杜丽娘。

  他长身玉立,他倜傥潇洒,他眉目深情,他是那敢爱敢恨生死相许的柳书生!

  他手持折扇,对萧瑜微微一笑,一顿足一作揖:

  “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

  众里寻他千百度,墨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陶然亭春风里,在和平公园细雪中,在广合园水榭里,在泰升戏楼觥筹交错真心假意中。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一字一句唱道: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萧瑜依旧坐在那里,面上淡然,手中的酒杯却不禁捏紧了。

  只见他缓缓走来,俯下身子,双眸相对,呼吸相闻,不是什么吐气如兰,是真切炽热的男子气息。

  他在她耳边,呢喃低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咱一片闲情,爱煞你也。”

  作者有话要说:  1.水钻头面一般是戏剧里旦角戴的一整套头饰

  2.陶然亭公园在北京西城区,最早取自白居易诗“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

  3.碧虚郎是竹子的别称

  第11章

  萧瑜不喜欢痴情种,更不喜欢做痴情种。

  可偏生她遇上唱杜丽娘的人,都是痴情种。

  萧子显那唯一的妾室,萧珏的亲娘,花名叫小月娥,是个风尘女子。

  萧瑜同小月娥的初遇,算起来是笔糊涂账。

  萧瑜十三岁初上青楼,十七岁出国留学,这中间几年,少年荒唐,跟着廖季生霍锦宁等人,是八大胡同花街柳巷的常客。

  惯常去的那家是春玉楼,那天是五月十五,月亮又圆又大,萧瑜刚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弹月琴的小月娥。

  因为四个女孩子里,一首《点绛唇》只有她弹错了。

  她样貌尚可,身材娇小,皮肤白嫩,水眸汪汪。

  萧瑜恍然觉得她眉目楚楚可怜的样子,似极了沈月娘。

  后来,霍锦宁同她讲,并没有多像,只是他们都是一方水土养育的江南女子罢了。

  老鸨在旁不住赔笑,就要让人把那姑娘带下去:

  “这是头前刚买回来的,才调/教三个月,生嫩的很,几位爷您多担待点。”

  萧瑜开口:“不妨事,让她上来伺候吧。”

  那姑娘乍得贵人垂青,又羞又喜,红着脸走进包厢,抱着月琴,垂头站在地上,却忍不住抬眼的偷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