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_作者:锦绣灰(304)

  “这怎么好意思,实在是太麻烦了。”

  “没有关系,出门在外,万般不易,总要互相帮衬。”

  谢玄康感激道:“小兄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如果不是遇见了你们,我们夫妇两个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才好。我见你们身着军装,不知是哪个军校的学生?”

  “我们是中央航校的。”

  “鄙人姓谢,谢玄康,这位是我妻子王渝,我们是原清华大学的老师。”

  “我知道,我见过您和夫人的照片。”少年一笑,半是欣喜,半是怅然,“我叫萧珏,是...萧瑜的弟弟。”

  全面抗战以后,中央航校迁至云南,萧珏随队途径此地,不曾想在这边城的小饭馆里意外遇见了姐姐姐夫的昔日故友。

  因缘际会,千回百转。

  谢玄康一愣,内心波澜起伏,想起几位故友的近况,不禁湿润了眼眶。

  他揽住萧珏,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哽咽:

  “好!好!为国效力,你是好样的!”

  眼前高大的少年,意气风发,就这样舍生忘死,义无反顾的投身空军的队列。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多年以前,志同道合、满腔豪情的朋友和自己。

  奈何战火连天,山河破碎,昔日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倜傥少年,如今老的老,死的死,那年那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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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昆明

  微风习习,春花灿烂。

  这清新明媚的乡间景致,为战乱中流浪异乡的人们带来了短暂的阳光。即便生活支离破碎,曾经的富足安逸一去不回,面对飞涨的物价和艰苦的条件,总有人苦中作乐,在生死以外,坚持着茕茕风骨。

  王渝在晃县养病半月有余,一家三口再次踏上了行程,及至昆明,安家于郊外村舍。长沙临时大学迁到此地,组成了西南联大,各大学研究院包括营造学会也都搬迁到此,夫妇俩陆续与北平好友汇合,做了左邻右舍。

  曾经脏乱破旧的小院被精心打理的干净素雅,木质餐桌铺上了简单的粗布,手捏的陶土罐子中插满了鲜艳的野花。

  谢玄康拿着地图与几位营造学会的同僚研究着西南地区的地形地貌,徐鹤教授闲来无事自打节拍清唱起了一曲《林冲夜奔》,几位史语学者为了古书上一字之意争论不休。

  新的谢家小院简陋拮据,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曾经在清华园中每个周末的好友聚会还在继续。

  “妈妈——”

  谢明昭和几个新认识的小伙伴满头大汗从门外跑了进来,正遇上王渝从厨房端出了做好的饭菜,他一下子笑了开来。在他眼里,妈妈能将破旧的房间变得温馨可爱,将粗糙的食材变着样做得美味可口,好像有魔法一样。

  “慢一点,小心摔倒。”王渝放下盘子,嗔怪道。

  “妈妈,萧叔叔他们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萧珏和几个同学走进了院子,笑道:

  “抱歉,学校训练加课,我们来晚了。”

  众人纷纷欢迎,招呼着这群少年人坐下来。

  自从晃县一遇,患难之中,谢家夫妇与这几个年轻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到达昆明之后,每逢航校轮休,他们都要来到谢家做客,久而久之,谢家小院就成了这群背井离乡的少年们第二个温馨的家。

  席间,谢玄康宣布了已基本筹备妥当的的西南考古计划,

  “我们这群‘泥瓦匠’,算是须臾也不能和风吹雨打的老房子分开了。”谢玄康开玩笑道:“命运的安排总有道理,既然战争让我们流浪到了从未涉足的西南,我们便打算顺势进行一次古建筑考察。”

  在这样战火纷飞的年月,要想在这样偏远落后的山区进行考察调研,个中艰苦难以想象。

  然而文明是一个民族薪火相传的根基,战争虽然还在继续,但研究事业不能停摆。

  北平营造学会还在进行中的全部工作已经被迫中止,他们将所有的调查成果、测绘图纸、照片底片,小心翼翼的保存在天津英租界外国银行的地下保险库。这是雪中萌芽的中国传统建筑学研究的命脉,一切静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成为普罗米修斯的火种,再次照亮世间。

  众人知他深意,因为他们都在做着同样的挣扎和努力,故而没有相劝,只是报以祝愿与叮嘱。

  萧珏沉默了片刻,不禁问道:“谢大哥何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