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燚眼中蒙了薄薄一层泪光,终于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我。”
四火接着说:“是。”
“是——”多余的声音被邱燚咽下去。
“邱。”
“邱。”
“燚。”
“燚。”
就这样,四火带着邱燚将“我是邱燚”这四个字反反复复一字一句说了很多遍。
“如果你想说一句话,不要着急。”四火总结出规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努力不重复说过的字,中间隔多久都没关系。”
邱燚重重点头。
四火摸了摸她发顶,“我家邱燚可棒了。”不仅是安慰,也是厚着脸皮夸自己。
“再来,我们试试把四个字一次说完,可以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地说。”四火正色道,“我、是、邱、燚。”
邱燚紧张地吸了口气,
“我——”险险停住,“是——”顿了两秒后,“邱燚!”
四火伸出双手与她击掌,“再来一次。”
邱燚勉强露出笑容,继续练习。
“我——”
邱燚太紧张了,感觉喉咙仿佛被人掐着,舌根处被深深堵着硬物,怎么也没办法发出声音。她微张着嘴巴,好几分钟才发出一声短暂低沉的声音。
泪水瞬间从眼眶中滑出,邱燚情绪崩溃地伏在四火腿上大哭。
我做不到做不到!我连四个字“我是邱燚”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特别特别地恨自己——为什么我连最简单的四个字都说不好?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四火俯身抱住她的头,声音温柔而低沉,“我们慢慢来,慢慢来,不要着急。”
邱燚抬起头,露出哭红的双眼。
四火用手背为她轻擦眼泪,像怕惊到她似的放轻了声音:“我在这里,无论说多少遍无论要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不论万千生灵有怎么样的悲喜,地球总是一如既往地自转,日夜交替;公转,年岁流转。
时间不会为了邱燚停在这一刻,当她缓过来时,已经夜色渐深。
这短暂的一天结束了。
早晨,清风穿堂过户,吹散一室浊气。
“我、是、邱——”邱燚站在客厅里,费力地吐出最后一个字,“燚。”
“嗯,邱燚真棒!已经很熟练了。”四火笑眯眯地说,随后背好书包,出门前还叮嘱道:“中午一定要吃饭,记得给我画画哦。”
邱燚点头道:“晚——上——见。”
这是四火到来的第六天。每日白天她代替邱燚去上学,努力地将上课老师教授的知识写成笔记,以便以后邱燚查看;晚上她与邱燚练习说话,直到深更半夜。
邱燚已经可以逐字逐字地说短句了。
为了防止邱燚在家过于无聊而胡思乱想,四火每天早晨会拍张照片,让邱燚给她画出来。
高三七班的学生逐渐察觉到邱燚的变化。
他们班的隐形人、小结巴似乎在这几天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
首先邱燚开始说话了,虽然话很少,但一点也不结巴,说话的时候毫不畏惧与他们对视。
其次差班的三人组不找茬了,来了几次,和邱燚说话也很客气。后来不进七班教室,校园里碰到,往往是避着邱燚走。
再者,邱燚上课时经常举手问问题,言简意赅,能够清晰精准地问到重点。
不仅同学发现邱燚变了,老师也开始注意到她的存在,迎面偶遇会给予眼神,而对方往往会很礼貌地问好。
但人的变化速度是有限度的,不可能一夜之间面目全非。
四火小心翼翼地把握着那个度,一点一点地撕裂人群与邱燚之间的隔膜,一步一步不让别人看出真相的端倪。
她用短短的几天,让从不注意邱燚的同学们产生这样的错觉——邱燚一直能说话,只不过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现在慢慢变得开朗而已。
但她的同桌却没这么好糊弄。
蒋焚靠着椅背,长腿跨出狭小的座位,横在过道上,黑色耳机从黑色外套里面伸出,塞在耳朵里。他低垂着眼皮,仿佛沉浸在音乐中。
四火面前摆着一本字迹满满的英语笔记,正在奋笔疾书地抄着。那是她从前座借来的,英语老师的板书速度太快,她常常跟不上,只能下课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