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回肃州去。”她说的很平静,很斩钉截铁。
“你想好了?”秦砚昭蹙眉,有些惊讶,惊讶她怎么就轻易放弃了。
舜钰敷衍的颌首,即辄身要走,他突然有些生气,伸手欲去拽,却瞟见李凤至眨着眼,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手慢慢握成拳,垂在了身后。
……
国子监,旭日东升。
沈泽棠由同官、监临及提调等帘内官簇拥,慢慢拾阶而下,秋闱阅判已毕,他们从锁院而出,沿青石板道,朝集贤门方向而去。
祭酒宋沐等在彝伦堂,看着一众过来,忙上前见礼。
沈泽棠知他来的用意,上次秋闱此时,参考监生颗粒无收,宋沐日子不好过,皇上旦得想起,便要将他痛斥一番。
若此次还是如此,他只得告老还乡卖酒去。
沈泽棠微笑着看他,温和道:“听闻夫人酿的杏花酒,巷深亦闻醇香,若开个酒铺,你不至缺了吃穿。”
宋沐心提到嗓子眼,苦笑起来:“沈二不厚道,还有闲心拿我消遣。”
“你应晓我为官之道,还凑来找没趣。”沈泽棠淡道,轻揉眉心,脸上显了几许疲倦。
宋沐无奈叹口气:“旁的不问,只问你一句,上次秋闱‘惟重首考而略于后选’,至监生全军覆没。我亦不服,若此次还是如此,怕我真如沈二所言,只得回乡卖酒去了。”
沈泽棠看他颓丧,笑问:“那你觉秋闱科考该如何阅卷评定?”
宋沐直言道:“一试应取其经学之醇厚,二试取其识见之广博,三试再取其时务之通敏。思路文理明畅,辞顺而文美,趣味而隽永。三试无孰轻孰重,按次标准杰出者,定是吾朝的栋梁之才。”
沈泽棠颌首,未曾开口,倒是一旁的同考官插话进来:“宋祭酒所言与沈二爷评判之基倒是异曲同工。初场求性理之原,以论观其才华,诏、诰、表、判、观其词,策问观其政术,需面面俱到,缺一不可。”
宋沐听得松口气,厚着老脸问那同考官,此次监生文作的如何?
同考官忙作揖笑道:“这就不知了,不日即放榜,宋大人再耐心等候不迟。”
“刁滑!”宋沐双目怒瞪。
沈泽棠不曾听他们闲谈,他看到前头不远处,冯舜钰拎着文物匣子,心不在焉的过来。
第壹陆肆章 无常事
好似瘦了,下巴又尖了些。
舜钰的小脸他仔细抚触过,肌肤的滑腻,他的指间还犹存。
沈二爷数年官场纵横捭阖,已养成许多习惯,比如,但凡他亲手丈量过的,怎么都不会忘记。
看她眉尖微蹙,水眼惝恍,神魂茫茫不知飞去哪里,直直朝他而来,愈走愈近。
一旁的侍卫警觉,拔刀欲厉喝驱撵,被沈二爷抬手阻止。
围簇周围的官员,甚或宋沐,不知沈二何意,皆望向小监生,不知所以然。
卷地风萧萧而过,槐树枯叶刷啦啦四散,落进一个小洼,昨秋霖落半夜,那洼里积一滩泥水。
“唉哟!”舜钰绝望地低呼。
沈泽棠还在思忖,冯舜钰不至于没看到那水洼吧,便觉眼前一晃,那人一矮,他才伸出手,却接个空。
舜钰结实地摔了个大马趴,这就是天意,就扑在沈二爷那双白底黑面的皂靴前。
文物匣子也飞了,好死不死砸在宋沐的脚面上,大抵是里的砚台角、磕到他脆弱的大脚趾,那酸痛的滋味,不觉起了迎风泪。
沈泽棠怔了怔,忍着笑俯身,握住舜钰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襴衫是没办法了,脏了大片,又是泥又是水的,还黏了几片枯叶。
颊腮飞上星星点点的泥汤,不自知,只顾瞪着水汪汪的杏眼,满面惊骇的看着他。
沈二爷从袖笼里抽出帕子,替她擦拭干净,唇角的笑意就未曾散过。
待那小脸恢复如初的白嫩,这才把帕子塞进她手里,回头朝众官员淡淡道:“走吧!”
即带头离去。
唯有宋沐皱着眉头,一跛一跛的,把文物匣子还给她,眼神阴森森的。
……
舜钰盯着那群官员日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如做梦般。
却不是梦,手心里还攥着一方帕子。
莫怪她走路神情恍惚、浑浑噩噩,远近许多事让她旧愁新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