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张春莹,恰张春莹拿着筷箸,抬起头看她,四目交错,便是此生永别。
……
黄昏日暮,椿树胡同。
此处再不同以往荒瑟萧条,竟隔十数步即是个卖吃食的摊子。
有挂透肥的羊肉,熬羊肉汤或大火爆炒下酒的;也有取下半只烤鸭,油渍渍片一盘子的;卖馄饨鸡面条大个肉馒头的,炉火焰腾腾,蒸的锅边白烟水汽四冒。
舜钰同秦兴、梅逊随意寻个吃摊坐下,刚去看了新置的宅院,面北朝南,虽不大却胜在简洁敞亮,院中有小池,有杂莳高树,还有老梅一株。
舜钰看了很喜欢,待天再冷些,梅花开了,她可以酿一瓮梅花酒来吃。
伙计送了小碟笋干、盐蛋及茴香豆来,恰有个乡里人挑着酒坛子吆喝,说酒是二斗糯米做的二十斤酿;又对了二十斤烧酒,一点水也不搀,舜钰掀盖一闻,香味清冽甘淳,只道酒是好的,打了二两,那乡里人又送了些薄透如纸的熟牛肉,给他们佐酒。
梅逊去熟切摊切了盘熏肠子来,三人边吃酒边说话,边等着蒸笼里的馒头。
也就一会功夫,又陆续走来些人,把桌椅坐了个满满当当,闻着舜钰这边酒香,也叫住那个乡里人,吵嚷着要吃酒。
秦兴低声说:“爷可晓得他们是做什么的?”
舜钰咂口酒笑:“正想问你哩,这里何时开始如此热闹了?”
秦兴指指废宅的方向,回话道:“那处宅子听闻赏赐给朝中某个大官,往昔一直搁置不动,最近突然开始修整,这些来吃酒的,都是那里请来的匠人。”
舜钰偏头望去,青砖老墙倒塌半面处,皆已重垒,里头的风景再看不到星毫。
她突然心底沉甸甸的。
一个身材五短的汉子指着熏肠子,问她滋味可好?
舜钰勉力笑道:“熏的颇香,只是肠里白油未除,你若喜欢肥的,倒可切盘子下酒。”
那汉子道声谢,高喊着伙计来盘熏肠。
舜钰想想问他:“这位爷可是在建那处宅子?”那人答是。
又问他:“打算何时建成?”
那人笑着摇头道:“谁也不清楚何时得建成,那原来造园子的就了不得,如今要吾等把庭台楼阁、廊柱扇门,甚或雕花漆色,都得复回原貌,谁有那般大的本事。”
舜钰听得愈发糊涂:“为何要复回原貌哩?”
那人只道不知,恰一碟熏肠子端来,便自去吃酒谈笑。
也就此时,不远处,一个着宝蓝团花茧绸直裰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走来。
第贰壹壹章 授官道
沈泽棠走至舜钰身旁,撩袍端端而坐,有些邂逅,其实不曾刻意。
秦兴及梅逊作揖见礼,乖觉避让至旁桌去。
沈泽棠取过油渍渍的碗箸,并不以为意,给自己倒酒,吃酒。
酒有些辣嗓,他瞅瞅舜钰,蹙眉道:“你一个……”
想说你一个女孩儿吃什么酒!却又止言,舜钰的眼神很清亮,颊腮如染胭脂,若换回女妆,定漂亮的不行。
沈泽棠见识过一次,秋雨沉黑的晚儿,他还未曾看够。
舜钰笑呵呵的看他,探头好奇的四围瞧,沈二爷怎可能独自出行,那些暗卫又躲在了哪里。
“别瞎看。”沈泽棠语气很温和,似乎知透她的心思,又补充道:“他们脾气暴戾,当心刀剑无眼。”
吓唬谁呢!舜钰抿抿唇瞪他,眼眸水汪汪的,沈二爷便微微笑了。
伙计端来一盘刚蒸好的雪白馒头,舜钰伸手去拿忙缩回,指尖被烫了一下。
“心急吃不了热馒头。”沈二爷则拿了颗盐蛋,安闲地剥壳。
“是热豆腐。”舜钰咂了口酒,挺认真地纠正他。
“都一样。”沈二爷的语气不容置疑,正瞟到舜钰撇撇嘴,她酒后似乎胆量长了不少。
掰了半块蛋白递至她唇边,舜钰把头摇了摇:“沈大人自己吃罢!”
沈泽棠亦不勉强,自己吃着蛋白,脸庞笑意渐起,原来她没醉。
半晌才慢慢道:“走官场仕途需得细水流长,逞强好胜势必树大招风,易遭人厌弃。”
舜钰怔了怔,细嚼他的话,有些委屈和生气,他又懂什么,凭什么把她来无端指责。
果然忠言总是逆耳的。沈泽棠暗叹,缓柔声问:“《论语·里仁》中孔子曾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