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是爱才之人,听她讲得很是有理,倒也不吝赞美之意:“听闻冯生在国子监名之姣姣,读书甚好,此时听得,果然出众。”
舜钰忆起沈二爷交待,在太子面前需得藏愚守拙,遂谦卑道:常言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冯生还是少年,学识有限,也只懂些皮毛而已。”
太子淡笑不语,只在房中四处走望,忽见诸多瓶瓶罐罐后头,有一竹篮,里头耸着某物,同踏马飞燕一般大小,罩着碎花锦缎子布。
“这是什么?”他用手指着,回头问舜钰。
舜钰神情微变,抿着嘴唇强自镇定道:“不是什么稀罕物,一些铜铝块配料而已,太子勿要轻动,上头皆是粘漆或粉尘,恐污了手。”
“好!”太子看看她,微笑着颌首,转身间却突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遮掩的布匹扯下。
顿时怔住,是尊青铜麒麟兽,同踏马飞燕宽高无异。
舜钰忙上前跪下认罪:“此尊麒麟兽是陈公公拿来,原是摆在祠堂供奉用,前些日宫人打扫时见着铜色有异,便拿来让在下修补。”
“你好生复原踏马飞燕就是。”太子语气阴沉沉地:“莫要逞强好胜而因小失大。”
舜钰垂首镇定道:“麒麟兽沾染了粉状锈,清除倒也简单,而倘若不修,不多日它会酥成粉子,再无复原可能。此明器旺运化煞催丁,实不可多得。”
太子脸色缓和下来,说来他确实需要旺运化煞。
“你倒是个实诚的人。”他寻着椅坐下,微微笑了:“若两尊明器修复皆得我意,定好生重赏你一番。”
让舜钰免礼不必再跪。
舜钰不起,俯身磕头道:“冯生视钱财为身外物,并不在意这些。”
太子聪颖,听话闻音自知她心意,抿了抿唇瓣:“那你想得什么?”
舜钰道:“听闻宫内有一本《蛊毒秘要方》,未曾流于市过,若能得来翻阅几日,便是冯生此生大幸。”
“你不习医,看此书又有何用。”太子疑惑问。
“冯生自幼有怪疾,常陷梦魇中不可拔,曾有医者说此为黎苗巫术而致。”舜钰继续道:“平日里无事也将医书琢磨,可书中对蛊毒鲜少有解,还万望太子成全。”
太子默了默,问旁伺候的公公,可知此书现在何处?
那公公俯身禀话:“《蛊毒秘要方》此类宫中秘藏医书,如今皆由太医院掌管。”
太子醍醐灌顶,看着舜钰道:“太医院院使秦仲,若吾记得没错,应是你姨父罢。”
见她颌首答是,忍不住摇头失笑:“你个机灵,秦仲那老儿素来胆小谨慎,行事更是呆板不懂变通,想必你定求过他而未允,我虽贵为太子,也并不是什么都能得。”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悄爬上舜钰的颊腮,衬得眉翠含颦,水目春流,俏鼻下,一张小嘴朱红,竟是漂亮的不可方物。
太子莫名有些恍惚,他长居宫中,鲜少去民间游历,偶听些闲言杂语,说外头有些美少年雌雄难辨,才引得龙阳争宠,今得见一个,果然令人心旌摇荡。
第贰贰壹章 暗作戏
太子站起身,朝陈公公微颌首,即往外走。
陈公公会意,至舜钰跟前拂尘一甩,俯身笑说:“请小爷盥洗手脸,换身干净衣裳,太子感念你日夜辛苦,特在花厅备下一桌酒席,以示犒劳。”
说话间,已见几个丫鬟端铜盆,拿热壶,手肘搭棉巾而来,舜钰淡道不惯人伺候,自己来即可。
待房中无人,她将紧摒的一口气呼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方沉落,走至桌前伸手摩挲麒麟的身背,眼却望向挨麒麟后的另一竹篮,也用碎花锦缎子布笼罩,稍顷,她的指尖拈住缎子布一角,犹豫间轻掀半面,阳光轻泄流转,那竟赫然又是一尊踏马飞燕,已大半成。
自在太子府首见踏马飞燕,她遂做下决定,无论如何要将此明器带回,这是田府祖藏宅宝,亦是她的嫁妆,前世里遍寻不得,如今即现眼前,她又岂能任其流落在外。
舜钰每至闲暇或晚间寂静无声时,即以泥塑模做出踏马飞燕的雏形,阴干后偷出靠街门,交梅逊及田叔送至窑子烧制并浇注铜液,此物昨三更才交还她手上,一早忙着去陶范取器,她还是极满意的,再清理进行打磨和整修后,想必定能以假混真,而无人察觉。